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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01:00 作者: 杳杳雲瑟
    落紅如雨。杏花雪白,邊緣泛紅,好似美人微醺的面龐。

    她緩緩走過,忽地眸光一凝,看著腳邊的一簇長春花,看了一會兒,又將視線移往了旁處。

    遠處,有一座鞦韆架,比不上她在宮裡的那個華麗,分明是很多年前的舊物,鞦韆滕上都是枯萎的乾花。

    她有些興致缺缺,想要往回走,身後忽地有人靠近。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捂住嘴唇,帶到了一株杏花樹後。

    她背部抵住樹幹,身旁飄落杏花如雨,淡淡的香氣中,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酒氣,撲向鼻間。

    還沒等她看清楚面前的人,視線便驟然一黑,一隻手將她的眼睛遮住。

    膝蓋頂著膝蓋,手掌蓋住手掌。

    那人壓住她,不叫她動彈。

    她的眼被蒙著,視線一片漆黑。

    雪白的衣袍流雲般垂下,與輕薄的紗糾纏,一片一片的杏花,緩緩飄落。

    一股淡淡酒味兒,和著松香傾落下來。

    光影驟暗。

    嘴唇被什麼給貼上。

    柔軟的,冰涼的,人的嘴唇。

    他的手緊緊攥著她的腕骨,指腹緩緩地摩挲,在她細嫩的肌膚上,一寸一寸游離。

    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如她這般,讓他背棄自己的信仰背叛自己的道。

    罔顧君臣倫理三綱五常,也想要擁抱。

    嘴唇與嘴唇相貼,她張嘴就想要咬去,卻被他趁機奪了呼吸。

    一個呼吸凌亂、糾纏不清的吻。

    分離的時候,她冷冷道。

    「白雨漸。」

    蓁蓁抬起袖子,仔細地擦著嘴唇,她抬起眼,看著面前雪衣烏髮的青年。他穿著一襲雪白中衣,滿頭烏髮未束,披散在肩頭,似乎剛從榻上起身。

    他的嘴唇鮮艷紅潤不同以往,桃花眼裡泛著水光。臉龐病態蒼白中,染著一層淡淡緋紅,別樣的艷麗。

    不見平日半分的冷漠之色。

    讓人想起成片的離娘草。

    少女的嘴角,慢慢翹起了。

    她的眼中閃動著冰冷的笑意。

    她揚手便給了他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他的臉龐偏向一邊。

    烏黑的髮絲垂落,遮住那雙泛著朦朧醉意的桃花眼。

    他好像從酒醉之中清醒了。白雨漸指尖撫上側臉,借著觸碰,感受那股痛意。

    或者說,是她掌心落在臉上那一瞬間的觸感,他感受著,微微恍惚著。

    「本宮是什麼身份,你也敢輕薄?」

    她視線划過他的側臉,停在他削薄泛紅的唇上,緩緩道,「今日之事,本宮若是稟明聖上,你,與你身後的明、白兩家,隨時都會灰飛煙滅。」

    白雨漸低頭看她,原本漆黑的眸光,又深了些許,「娘娘盛寵,微臣自然清楚。」

    「只是,皇上當真會為了娘娘,動我雁南明氏?」

    「你什麼意思?」

    「你能如此喬裝,往來於明淵閣與芳華宮。又隨皇上出入我府上,還將那女子改名換姓,賜予我為妻。這其中,若沒有皇上的首肯,你一人如何做到?」

    他聲音清寒,不見醉意,「你的生父是儷韋,皇上焉能與你交付真心?你與皇上,是不是達成了某種交易?白蓁蓁,你確定皇上真的與你一心?

    少女眸色一沉。

    「儷韋如今失勢,可本宮如今,不也完好無損?」她沖他揚起笑容,甜蜜一如往昔,「就算儷韋死了,本宮依然會是太行的貴妃,不是你白雨漸可以隨意冒犯。」

    有那麼一瞬間,她看到他的目光碎裂,那些浮冰都不復存在。

    他的睫毛上落了光影,輕輕翕動著,像是脆弱的蝴蝶。

    他說,「你叫我忘記。可若是我說,我忘不了呢?」

    蓁蓁一怔,抿住嘴唇。

    「你告訴我,該怎麼忘記。」

    「你接近於我,從我這裡套取機密。你甚至不惜與我……」他頓了頓,「皇上分明是在利用於你,你還這樣信任他。」

    「我說過很多次。」她冷笑一聲,「我喜歡他,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當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為了他,哪怕是性命交託,都無所謂。但是,我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他在我眼中,與腐木、與泥土、與路邊的雜草,都無甚區別。」

    白雨漸臉色慘白。他微微閉眼,又睜開一些,裡面落了冷意。

    「最後一次。」

    他的目光漸漸清明。那一刻,好像在兩人面前,鑄起了無形的高牆。

    他長袖如雲,修長的身子微躬,在她面前作了個揖。他烏黑柔順的發上沾染杏花,滑落下來,落在她的腳邊。

    「娘娘的訓誡,微臣謹記在心。」

    「今後,你為帝妃,我為人臣。」

    「我們各司其職,就此兩清。」

    也該兩清了。再糾纏下去,只會是萬劫不復。

    酒意褪去,剩下的只有清醒。

    「等等。」

    少女卻將他叫住,「本宮有話問你。」

    她緩緩走近,身上帶著杏花的香氣,蠶絲般將他纏繞,她問的直接而又了當,「你可有與她圓房?」

    他身形挺拔,微微側臉看她,「娘娘問這種事,」他有些居高臨下的,嗤笑了一聲,「此乃微臣的家事,與娘娘並無干係。」

    「白雨漸,」

    她笑起來,像是開在污泥中的白花。她喚他的名字,隨意而慵懶,又好像帶著某種親昵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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