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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01:00 作者: 杳杳雲瑟
    雨水砸在手背上,浸得膚色冷白,上面青筋凸起。

    「微臣白雨漸,求見貴妃娘娘。」

    男子聲音響起,清冷若玉石相擊。

    隔著重重雨簾,他抬眼,望向那扇緊閉的殿門。

    他薄唇輕啟,再次重複了一遍。

    卻被一道雷聲淹沒。

    一聲巨響,劃破了重雲密布的天空,天色如晦,暴雨如注,天幕好像被捅了個窟窿,嘩嘩向下傾水。

    雨水啪嗒啪嗒連成了一片帘子,耳邊的一切聲響都繃緊了,呼呼地帶著風。

    被雨水淋濕的視線中,雕樑畫棟,碧梧宮檐角的銅鈴晃動,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止。

    雨水匯聚成溪流,在他身邊蜿蜒而過。

    不知過了多久,碧梧宮的大門,緩緩打開。

    紅衣男子跪在雨中,遠遠看去似乎披了一身鮮血。

    少女靜靜望著他,身後奴僕成群。

    隔著千萬重的雨霧,茫茫水珠,又像是隔著千萬年的光陰。

    他抬眼望去的第一眼,便凝住了。

    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台月下逢。

    禍國妖妃,傾城絕色,皇帝專寵。

    甚至那般荒唐地於太極殿中歡.好。那聲聲妖嬈的銀鈴之聲,再一次充斥耳畔。

    宮娥為她穩穩地撐著一把傘,那是一把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傘。

    傘柄是白玉做成,傘面繡工精美,金絲隱隱浮出流光。

    傘下那抹人影,纖細窈窕。

    她穿得不算端莊,卻也不曾隨意,裙擺上繡著繁複華麗的花紋,絳紅色的衣裙襯得她肌膚羊奶般白。她的臂間挽著披帛,上好的流光錦用銀線繡著杏花朵朵。

    鴉青色的鬢邊簪著珠花幾支,灼灼芳華,卻也壓不去眉眼的麗色,正是應了那句人比花嬌。

    額間一枚花鈿是點睛之筆,五官小巧嬌美,宛若月色下盛放的清曇,叫人想要精心地呵護。

    「白大人,何事如此緊急。」

    「竟是連宮規都不顧了,求見本宮啊?」

    少女聲線柔美,帶著一絲嬌氣。那是被精心呵護才有的矜貴,帶著點無傷大雅的抱怨。

    很靜。四周都很安靜。

    那個瞬間不論是天地還是宮人,亦或是那巍峨的宮城,都不復存在。

    他眼裡只有那抹人影。

    雨水順著眼睫滴進眼中,有些澀痛,可他始終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她。

    他終於開口了。

    嗓音沙啞到幾乎聽不真切。

    「微臣只是想要,確認一件事。」

    「哦?」她似乎是嫌這太遠了聽不清,索性接過那把傘,緩步走了過來。

    裙擺拂過,步步生蓮。

    雨水浸濕了她的鞋襪,少女的眉毛輕輕蹙起,好像很是為難,不肯再多走一步了。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男子紅衣墨發,即便跪著也有這樣筆直的脊梁骨啊,當初他娶池仙姬的時候,沒有來得及拜堂,是以,她還沒有見過他穿喜服的模樣。

    他好像更適合這種顏色,顯得有人情味多了,不再那麼高高在上。即便是這樣濃重的紅,眉眼中仍有一股未染名利的清冷感。

    她眼裡含著笑,那是發自內心的,欣賞到了美色的愉悅。

    「白大人,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罷。」

    她的語氣和笑容讓人心生親近。只是在他眼中,卻有說不出的殘忍。

    他薄唇微動,出口卻是低低的一聲。

    「為什麼,把傘送給別人。」

    她有些驚訝:「白大人求見本宮,竟然只是想與本宮說這個?」她笑了,道,「怎麼,大人管的這麼寬,連本宮送誰什麼東西,都要管了麼?」

    說著,她撐著傘,走到了他身旁,為他遮擋去大片大片的雨水。

    就好像很多年前的那個大雪天,他出現在她面前,擋去那些風雪那樣。

    不同的是,這一次,她不是那個拯救他的人。

    少女迎著他的眸光,勾唇一笑,「這般跪著,也不是辦法。大人還是請到殿中來吧。」

    白雨漸起身,頭頂的傘卻是撤去。

    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在她身後緩緩地跟著,看著她的背影,臉色蒼白,神情晦暗不明。

    走進殿中,她徑直靠坐在貴妃椅上,抬眼看去。

    男子渾身都淋濕了,就那麼站在那裡,隔著燭火錯眼看去,長身玉立,紅衣似血。

    她漫不經心地想,她的那些離娘草被雨水打濕了,大抵就是他這個樣子吧。

    他站在那裡,遲遲不跪,她眸子裡逐漸泛起困惑,愈發水光蕩漾。

    她慢慢地直起身子,清清嗓子道:

    「玄香,本宮忽然想起有些東西,要還給白大人。」

    玄香領命,捧著一個妝奩前來。

    那裡面琳琅滿目,每一件都貴重無比,她在那金玉之中挑挑揀揀,將那支長春花簪還有玉鐲挑選出來,扔到了他腳下。

    「本宮可記得很清楚,白大人說這長春花簪,是俗物,本宮確也是這般覺得的。如此俗物,如何配得上本宮呢?」

    白雨漸看著被扔到腳底下的東西,扯起嘴角,似乎在笑,他其實很少笑,他的長相應當很適合笑顏,有種洗盡鉛華的清美之感,像是古老象牙上的光輝。

    他彎下身將它們撿了起來,修長的手指微曲,輕輕地說,「既然騙我,為什麼不繼續騙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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