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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01:00 作者: 杳杳雲瑟
    白雨漸驀地想起從前。

    若是從前。若是從前他這般,她必然不會這般平靜。他那次病中醉酒,身上燙熱得厲害,她都急得手足無措,握著他的手腕不肯鬆開。

    還有湖邊練劍那一次,她滿臉焦急地向他跑來,小臉上掛著淚珠。

    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是現在的平靜。

    她的眼裡寫滿好奇,又有點畏懼地看著他的傷勢。

    「沒有大礙的,擦點藥膏……」

    他嗓音清淡,不知是在安撫她還是自言自語。

    她睫毛蜷曲,忽然打斷了他,完全沒有耐心,「白大人,」

    「你以後,可不可以常常來陪我?」

    她仰著小臉問,單純的可憐的,像一隻隨時會被拋棄的小貓。

    「我好孤單啊。」像是想要得到一個有趣的玩.物那樣地問著。

    她的眼底,倒映著他的面龐。

    他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眸底的渴望。

    那渴望是那麼直接,像是一把利箭,精準無誤地擊中了他的心臟,讓他心臟有一瞬間的麻.痹,脊骨上,幾乎是過電般的酥麻。

    可就在薄唇輕啟的瞬間,他驀地清醒過來,她如今記憶全無。

    根本不是,渴望他。

    而是渴望著,一個玩伴,一個陪她解悶、給她逗樂的玩伴。

    白雨漸藏在衣袖下的手指,一點一點地蜷縮起來,他喉結微動,卻沒有說話。

    他一言不發。

    桃花眸中漆黑潤澤,低頭看她的視線,愈發深沉起來,不曾落進半點光芒。

    他沒有答應她。

    甚至沒有留下一句話,就步履緩緩地離開了。

    殿外,早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

    他側顏漠然,走進雨里的身影修長挺拔,恍如那登風而去的謫仙,背影孤絕陡峭。

    綿綿雨絲,春風駘蕩,鼓吹得他袖袍翻飛。

    一頭烏髮被雨汽打濕,黑得愈發濃墨。

    他的腳步只是頓了一頓,隨即邁步,很快便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蓁蓁始終望著,眸光安然。

    玄香有些擔憂,「白大人看上去……好似有些不太對勁。」

    蓁蓁卻是起身,走到榻邊。

    「他心亂了。」

    輕飄飄的四個字,她早就看出他那淡定皮相下的洶湧,她纖細的指尖,勾起地上那根鎖鏈,撥動得它嘩啦響動。

    然後拿了起來,在細細的手腕上比劃著名。

    她唇角含笑。

    究竟,誰才是被鎖上的那個人呢?

    他動了慾念。

    紅塵萬丈,他亦是凡人,想要怎麼逃得過?

    背後腳步聲靠近,玄香說,「聖上方才遞來消息,今晚碧梧宮掌燈。」

    這是翻了她的牌子的意思了。

    如今,她與姚玉書都在儷韋的監視下,自然是要扮演好寵妃的角色。

    蓁蓁站起身來,卻見裙裳上有些藥汁,是方才打翻藥碗後,飛濺上去的,她皺著眉抱怨道:

    「如此模樣面聖?恐要落下大不敬的罪名。」

    看向玄香,她甜甜一笑:

    「好姐姐,你且與聖上說一聲,本宮要先去芙蓉池沐浴一番。」

    芙蓉池,便是聖上令人為貴妃打造的浴池。

    雲霧裊裊,攀上少女的眉眼。

    眼尾有一顆極小的痣,若不仔細看,怕是根本難以發現。

    她抬起指尖,輕輕撫過,這是後來離開南星洲後生的,大抵是從前哭得太多太慘,這裡,便自發地生出了一顆淚痣吧。

    他們都說,生了這種痣的,大多都情路坎坷。不過如今看來,她應當不會再為任何人流淚了。

    沒有人值得。

    沐浴之後,立刻有數位宮娥上前,拿著流光錦質地、繡著華麗紋路的寢衣給她換上。

    腰肢以絳紅色的束帶一系,真箇楊柳腰、芙蓉面,櫻桃口,霜艷天姿,千嬌萬嬌。

    少女長長的烏髮披散在了兩肩,眉眼水淋淋的清純,叫人想起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都說魏貴妃絕色傾城,舉世無雙。

    即便是近身侍候的宮娥,都不敢多看她的面容,看一眼,便是呼吸一滯。

    姚玉書一襲明黃龍袍,長身玉立,站在珠簾之後。

    宮娥們掀開珠簾,少女緩步踏出,香氣裊裊,光彩照人。

    姚玉書視線在她身上微微一頓,垂眸,斂去多餘的情緒。

    他伸出手親密地將她攬緊,宮娥們見狀,陸續退了出去。

    「如何?」

    這是問連枝玉佩的事。

    宮中隨處都有儷韋眼線,蓁蓁也不忸怩,乖巧地依偎在他肩頭。

    少女抿著唇瓣,眉間微蹙,發間散出縷縷幽香。

    姚玉書看著她的神情,有些驚訝,「愛妃親自出手,竟也不能成?這世上,還有愛妃拿不下來的男子嗎,就連朕……」

    他頓了一頓,笑著說,「看來,白卿還當真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臣妾與之相處十年。白雨漸較之常人,要更加心性堅忍、克己復禮,決不能以常理揣度。」

    甚至有些固執。她那些手段,若是用在尋常男子身上,早就不知成功多少回了。

    試問,一個柔弱的痴傻的,被皇帝厭棄、沒有絲毫根基的女人,誰會對她抱有戒心呢?

    她沉吟著,「欲望易生。但他心性冷酷,怕是一時半會兒,很難將連枝的秘密盡數告知於我,聖上可否再給臣妾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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