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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01:00 作者: 杳杳雲瑟
    他看到什麼,徑直走到桌邊,抬起上面的藥碗。

    藥碗是木製,邊上有一個缺口,很是破舊,裡面沉積著藥滓。

    他並不嫌棄髒污,如玉指尖拈起一點,置於鼻尖輕輕一嗅。

    半晌,白雨漸放下木碗。

    一雙深邃潤澤的桃花眼看向少女,裡面夾雜著嘆惋。

    如果,她還記得從前的一切。

    那麼,她就該知道,這種東西於她的病情,根本沒有半點效用。

    但是她忘記了。

    與他有關的一切,都忘記了。

    這滿身醫術,亦是不復存在。

    她明明是他最有天賦的弟子。

    他手把手教出來的弟子。

    不是不痛心的,可似乎痛心之中,還摻雜著別的什麼。

    他們靜靜地對視。蓁蓁面上依舊懵懂,心中卻有些驚訝,難道他發現了什麼端倪?

    忽然,有人匆匆走進。

    玄香焦急地低喚一聲:

    「白大人。」

    白雨漸掃了她一眼,玄香道:

    「還有半個時辰,管事姑姑就要來了。」

    她說著,不知從哪裡撿起了一根鎖鏈,嘩啦作響。

    「此為何意?」

    他微微愕然,立刻出聲,聲線有些發厲。

    玄香嚇了一跳,訥訥地說:

    「回大人,這鎖鏈,是必須給元貞戴上的,不然她會亂跑。」

    少女乖巧地蜷縮在榻上,望著玄香,眼裡蒙著一層淚膜,像是某種無辜的小動物。

    白雨漸僵直著一動不動,他看著少女的眼眸。

    裡面甚至都沒有恐懼,是麻木了嗎?

    還是真的不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玄香哄了好一陣,少女才肯將手伸出來,她的手腕當真纖嫩得過分,被他握過的紅痕都還在上面,一直沒有褪去。

    他聽見,玄香用一種誘哄的語氣說,「乖,元貞,聽話,不然管事姑姑會打你。」

    「管事會打她?」

    白雨漸驀地發問。

    問的是玄香,眼睛卻看著蓁蓁。

    她的烏髮散開蜷縮著,抱著雙膝坐在榻上,腳趾縮在裙裾之下,似是十個半圓的月亮,輕紅柔軟。

    而他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卻像是與她隔著天塹。

    有一座無形的牢籠,將她困在了裡面。

    她是那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獵物。

    見玄香要將鎖鏈套進她手腕,他驀地開口:

    「住手。」

    他的聲音沉了沉,「至少,現在不必。有我在,我會治好她。」

    白雨漸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念了一些藥材的名字,低聲囑咐,「給她抓藥吧。」

    其中有一兩味,都是極為珍稀的藥材。太醫院雖有,但他們芳華宮的人,怕是連邊角料都拿不到。

    玄香露出為難的神色。

    白雨漸想都沒想就探手進懷中,取出狀元令,交到玄香手中。

    「太醫院中,有一位我昔日同門,姓全,名子衿。你且將此物給他看看,他便明白了。」

    全子衿與他私交不錯,同是白仲祺的弟子,如今任太醫院院正。

    「奴婢這就去抓藥。」玄香行禮。

    「慢著。」白雨漸卻喊住了她,「蓁蓁……近來可有昏睡的情況。」

    玄香訥訥道:「奴婢……奴婢也不知。實則,奴婢也不能時時看著她,奴婢每日裡都有許多重活。這些,大人恐怕只能親自問她了。」

    玄香走後,便只剩下二人。

    白雨漸回眸,便撞上了少女看著他的眼神。

    那眼神讓他有一瞬間的怔然,好像,她是他熟悉的那個蓁蓁。

    片刻才覺察出是他的錯覺。

    她依舊是那副縮在保護殼中的模樣。

    她不讓他觸碰,只好望聞問。看她氣色尚可,倒是唇瓣有些蒼白,這幾天的行為也是反常。

    還有一望,便是看身體的發育情況,這一點,白雨漸輕輕一瞟,就轉開了目光,在他看來,她似乎過瘦;

    她的呼吸聲輕而微,有些後繼無力,而後便是問。

    「你近來,可有昏睡的情況?」

    「是不是經常忘記一些事情。」

    他的聲音低沉緩慢,若玉石相擊。他在看診一事上,有著超乎旁人的耐心,對待她就像對待那些醫治過的病人一般,沒有什麼不同。

    可她始終,不回答他。

    他頓了頓,並不浮躁,仍舊問了一句:

    「你可有,短暫的失明。」

    失明。

    隨著話音落下,少女明顯呼吸一滯。她長長的睫羽垂落,輕輕看了他一眼,便興致缺缺地將腦袋埋進了膝蓋,烏髮披落滿肩。

    又一次,無視了他的問話。

    白雨漸默了默。

    見她低頭半晌,忽然玩起了手腕上的那條寶石手鍊。紅色寶石折射出刺目的光,幾乎滴血一般。

    蓁蓁以為,他還要繼續問她的病情,誰知就聽見一道淡淡的。

    「這條手鍊,是誰送你的。」

    原本只想關心她的病症,可不知道為何。

    幾乎是鬼使神差地,問出了口。

    少女的眼底,有一絲笑意閃過。

    她卻仍舊沒有理會,繼續自顧自地把玩著手鍊。

    「白蓁蓁。」

    終於被無視得夠了,他帶著怒氣地低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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