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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01:00 作者: 杳杳雲瑟
    口兒里常噴出異香蘭麝,櫻桃口笑臉生花。」

    她念字很慢,一字一頓。

    魅語勾人,撩撥人心。

    好像一縷縷的輕煙鑽進人的毛孔,叫人神魂顛倒,誤入迷煙瘴里。

    白雨漸四平八穩地端坐,神情隱沒在陰暗交界處,看不分明。

    猶如老僧入定,他懸腕提筆,筆尖濃墨欲滴。

    那嗓音又從隔壁飄來。

    如同挑釁一般。

    「……一個將朱唇緊貼,一個將粉臉斜偎。羅襪高挑,肩膀上露兩彎新月,金釵斜墜,枕頭邊堆一朵烏雲。」

    「誓海盟山,博弄得千般旖旎,羞雲怯雨,揉搓的萬種妖嬈。」

    她說完一段,便要咽一口唾沫,間或一聲朦朧輕嘆。

    「楊柳腰脈脈春濃,櫻桃口微微氣喘。」

    隨著喘字落地,「啪」,他重重把筆擱下。

    正在門口打盹兒的小順子驀地驚醒,似有所感地回頭一看。

    只見一道身影頎長挺拔,不知何時立在了門口,月色照得他一張面容冰雕雪塑,神色酷寒,堪稱可怖。

    尤其是那一雙眼,覆了三尺凍雪。

    白雨漸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

    「打開。」

    沉沉二字,卻是疾言厲色。

    「可這,這是禁室……」小順子支支吾吾,然而男子的眼神卻令他感到戰慄。

    便是聖上,都沒有這般迫人的威壓。

    不得不咬牙掏出鑰匙,插.入鎖孔。

    只是還未打開,身邊人便一腳踹開了房門。

    「轟」的一聲巨響,饒是見慣大場面的小順子,也傻了眼。

    怎麼也沒想到,這位清高如月茭白如雲的男子,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男子額角滲出汗水,愈發顯得發色烏黑、肌膚皙白,如同佛像一般不可褻瀆。

    一雙桃花眼裡嗔黑暗涌,分明怒到了極致。

    白蓁蓁,

    白蓁蓁,

    白蓁蓁。

    他滿心只有這個名字,焦躁與怒氣一股一股沖刷著心臟,鼓.脹到了極點,瀕臨爆發。

    「白——」

    他揚聲,卻是戛然而止。

    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室,男子面色愕然。

    小順子的聲音從後邊兒飄來:

    「大人,您是不是聽錯了……小的一直守在這裡,未曾見到有什麼人啊。」

    男子驀地扭過頭來,眼裡竟是猩紅一片。

    看得小順子一陣駭然。

    白雨漸閉了閉眼。

    抬手按住太陽穴,額角青筋突突直跳,難以形容心裡是什麼情緒。

    憤怒,失望,躁鬱……

    到最後化成了一片平靜。

    古井無波的平靜。

    似乎連那飄至鼻間的,淡淡的杏花香氣,都只是他的錯覺罷了。

    小順子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有點不放心:

    「可要小的給您請太醫?」

    「……不必。」

    也許是最近太過勞累,憂思成疾,生了魔障。

    他想。

    「小兄弟,能否請你幫個忙。」

    白雨漸轉身,溫聲開口。

    小順子驚訝:「大人有何吩咐?」

    他默了一默,從懷中取出一物:

    「煩請將這個交給芳華宮……那位娘娘。」

    他垂下眼,又加上一句:

    「只是此事,還請千萬保密。我妹妹失蹤已久,我心中念她,遍尋不獲,不知她竟在宮中。我別無他法,卻也不願看她繼續受苦。此物雖然作用不大,或許可以……保她平安。」

    男子眼神清明,言辭懇切。

    ……

    「這是白大人要奴才送去芳華宮的。」

    小順子低著頭,恭敬捧出一物。

    蓁蓁拿過來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很是有些分量,上面還殘留著體溫。

    她不可思議地笑了笑。

    白雨漸不過上任數月,每月俸祿不過爾爾。

    這滿滿一袋子的銀兩,是攢了多久?

    不過嘛,白家薄有家底,要拿出這些,應當也不算困難。

    她沒放在心上,將錢袋隨手扔給婢女,一點點折起書卷。

    「奴婢不解。娘娘為何對……避而不見?」

    玄香忍不住發問,她不明白為何娘娘只是在隔壁念書,卻不露面。

    「心急吃不得熱豆腐,」蓁蓁接過玄香遞來的清茶,眼裡分明盪著笑意。

    「這攻心之事,得慢慢來,急不得。」

    ……

    幻聽之症,接連持續了數日。

    白雨漸懷疑自己病了。

    他指尖搭在腕上,沉下眉眼。

    這兩年筋脈經過潤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只那毒素淤積在體內,時有陣痛傳來,攪得他睡不安寧。

    加上那擾人的聲音,接連幾天下來,饒是他之前休養得再好,身子骨也有點吃不消了,臉色肉眼可見的一天比一天蒼白。

    小順子每次見到他,都要擔憂地詢問兩句,見他神色平常,似乎本人也不大在意,便也不再追問。

    ……

    今夜,無星無月。

    滴漏聲聲,正到寅時。

    少女甜美的嗓音按時響起。

    他握著筆,坐在案前,臉色靜默。

    她吐字清晰,聲線清嫩,令人想到小荷才露尖尖角,世間最純潔最稚嫩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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