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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01:00 作者: 杳杳雲瑟
儘管這樣還是透出了幾分威壓。
被欽點狀元後,他曾下放冀州作了幾個月的通判。經手幾樁案子,皆是疑難,只他處事果斷,鐵面無私,解決地還算順利。
卻也難免養出了幾分官威,語氣不可避免地帶上幾分嚴厲。
果然,她眼底漫上懼意。
摳著書本的指尖愈發白了。
她不說話,嬌嫩的唇抿著。
他看到她髮髻間插著一枝杏花。花瓣邊緣帶著紅暈,像是美人微醺的面龐。
她的頭髮很長很長了,卻無其他裝飾,只戴著一枝杏花,愈發顯得烏黑素淨。
他抬起手,她的脖子縮了一下,像是某種受到驚嚇的小動物。
最終他的手掌,輕輕落在了她的肩上。
他不習慣主動觸碰別人,即便蓁蓁是他一手帶大,他與她之間最親密的動作,也不過是揉揉她的腦袋,像個長兄一樣。
是以他的動作很是僵硬。
他的眼睛看著她,很溫和。
「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
他嗓音低啞,「這些年,我還以為你……死了。」
為什麼整整兩年杳無音訊,為什麼印朝暮說她死了。
當初那一箭,明明不會要她的命。
她離開之後,他找過她的,卻遍尋不獲,就好像白蓁蓁這個人,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一般。
她說,恩斷義絕。不再留下任何的餘地。
他也以為,此生不復相見。
可說好的離別,卻又在遺忘之前相見。
他的手忽然被她抓住,觸感柔軟到不可思議,他怔了一下。
「你……」一股劇痛驀地傳來。
她咬得很重,牙齒陷進肉里,淡淡血味瀰漫。
白雨漸死抿著唇。
很久以後,他都會想起這一天。
再也沒有人能夠如她一般,給他帶來這樣的疼痛。
她忽然鬆開他,看到他手上滲出的血跡,還有一排深深的牙印,有點被嚇到了。
她慌不擇路,推開門跑了出去。
像是受了驚的雛鳥。
她跑得飛快,就像當初跑向他時,遠離了他。
而他始終望著她的身影,一雙桃花眼裡雲海翻湧。
慢慢慢慢,她停了下來。
她回過頭,眸中帶著細碎的光,像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幻夢。
男子沉靜地站在那裡。
他的身姿孤高寂寥,像是冰雪雕琢成的玉人。
眸光相接,她只淡淡的一眼,就瞥開了視線。
仿佛,他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白雨漸心臟縮緊,一陣鈍鈍的痛。
有個宮女走到她的身邊,不知跟她嘀嘀咕咕說了什麼。
他聽見她的笑,輕鬆又愉快。
然後,兩個人並排走了。
只留他一人,靜靜地站在那裡。他垂下眼眸,在腦海中翻找出記憶中的她的模樣。
流淚的,微笑的,雀躍的,絕望的。
最後定格成她流著淚,喚他兄長時的神情。
他難以形容那個神情,可從那之後,那張臉,就成了纏繞他整夜整夜的夢魘。
這兩年,他偶爾會夢到她。
偶爾一兩次,並不頻繁。
夢裡她還是年幼時的模樣。
她抹著眼淚,在後面跌跌撞撞地追趕自己,一聲一聲地喊他兄長。
然後好像摔倒了,她哭得很傷心,很傷心。
他沒有回頭,也知道自己不能回頭。
他只是迎著風雪,大步地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將要去哪裡,只在心裡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那大概是一個很遠很遠,又很危險的地方。
但是有那麼一瞬間,他後悔了。
那後悔的想法是那麼強烈,強烈到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
所以他回頭望去。
那裡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只有曠野上的風,吹冷了他的身體和心。
他醒了過來。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他摸上眼角,那裡纏繞著厚厚的白綾。
隱隱的刺痛傳來,提醒著他都失去了什麼。
她早已離開,一切都不復從前。
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日,印朝暮來尋他。
他什麼都沒有說,只將一根帶血的長春花簪擲到他面前。
印朝暮說,短箭上淬了劇毒,她不治身亡。瞑目之前,只留下一句話。
這一生,不願再與他白雨漸相見了。
他握著那根簪子,尖端深深刺入掌心,奇怪的是他卻不覺得痛。
他知道,這是他的觸覺在慢慢消失。
……
玄香「噗通」一聲跪在了少女面前。
「貴妃娘娘。方才奴婢冒犯,還請娘娘責罰。」
「起來吧。你做的很好。」
少女笑著,隨手將秘戲圖塞進她的懷裡。
她走到一棵巨大的梧桐樹前,樹下有一座鞦韆,兩邊的繫繩是以藤蔓編織,上邊爬滿了鮮花,奼紫嫣紅,千嬌百媚。
這是當今聖上,為貴妃親手扎的鞦韆。
蓁蓁坐了上去,腳尖點地,鞦韆盪起,杏黃色的披帛在空中飛揚。
蘭花色的裙擺高高飄起,又柔柔地落下,蓋住那雙綴著珍珠的鞋子。
那珍珠產自南海,個頭圓潤飽滿,全後宮只有三顆,而這三分之二就在她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