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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01:00 作者: 杳杳雲瑟
    也是最剔透的冰。

    一張俊臉卻是慘白得可怕,唇上也沒有血色,倒是衣襟上有一兩點鮮紅,像是綻放的血花。

    他的衣袍卷過寒風,卷過松香與泛著苦味的藥香,緩緩來到她面前。

    蓁蓁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下擺。

    隆冬臘月,積雪沒膝。

    她跪在地上,仰頭看著他,一張小臉上,肌膚凍得通紅,睫毛濡濕著,交錯在一起,那雙蒙著淚膜的眼仿佛汪著清泉。

    「你終於肯見我了,兄長。我可以解釋的,池仙姬的傷是怎麼回事,是她自己……」

    他自始至終俯視著她,目光如同清冷的月光,靜靜落在她身上。

    而後,朝她伸出了手。

    蓁蓁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以為會等到他將她攙扶。

    每一次每一次。

    都是被他這樣拯救。

    這一次……

    這一次,這隻手,擦過她的下頜,無比精準地扼住了她的喉嚨。

    骨節分明的指節逐漸收緊。

    他忽然啟唇,喚她的名字,聲音一如既往的動聽,卻隱約有一絲嘶啞。

    「白蓁蓁。」

    對上那雙猩紅的桃花眸,她怔了怔,視線下移,落在他蒼白的兩瓣薄唇上,緊緊地盯著。

    那一刻似乎什麼都聽不見了,就連風雪聲也消弭無蹤。

    隨著他嘴唇輕輕開合的動作,蓁蓁忽然開始劇烈掙紮起來。

    她的手指死死摳住他的手,幾乎陷入他的皮肉,身子後仰,拼命想要退卻,想要逃避……

    比起這隻掐住脖頸的手,她更害怕他接下來的話語。

    不要,不要,不要。

    求你,求求你了,不要說……

    不要對我那麼殘忍。

    「我只恨把你養大。」

    ——我只恨,把你養大。

    那一刻,她身在地獄。

    第32章 032 蓁蓁,我救不了你

    她看著他的眼睛。

    那樣剔透那樣漂亮,讓她第一面就深陷其中,如墜幻夢的眼睛。

    此時此刻,是那麼地冰冷無情。

    她的呼吸變得困難,嘴裡嘗到了咸腥,不知是血還是淚。

    她不懂,他失去了心愛之人,心有多痛,乃至於想要她以命相償。

    她不懂,那十年,對他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她不懂,他為什麼不去查清真相。

    可是,又好像忽然懂了。

    他從來不曾相信過她。

    他為她的存在感到憂愁和煩惱。

    他想要擺脫她,每一次都在驅逐她。

    可她還是要眼巴巴地貼上去,小心翼翼地乞求他的憐愛和關心。

    她早就該認清楚了不是嗎?

    他根本,一點,一點都不愛她。

    不論是親情,不論是愛情。

    沒有,一點半分都沒有。

    心中有什麼東西,頃刻間碎裂成了齏粉。

    蓁蓁停止了掙扎。

    像是被抽乾靈魂。

    眼裡的光一寸一寸寂滅。

    她張了張口,發出的竟然僅僅是一道氣音:

    「兄、長」

    啪嗒。

    一滴淚,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像是被什麼燙到一般,猛地鬆開了手。

    隨即拂袖而起,淡淡藥香飄散。

    蓁蓁無力地軟倒在地。

    「咳咳咳……」

    新鮮的冷空氣灌入喉嚨,她劇烈地咳嗽著,蜷縮起身子,愈發顯得脊背瘦弱。

    雪落無聲,一雙烏黑的靴子,從面前緩緩走過,卻沒有在雪地上留下半點痕跡。

    「先安排池裊的後事。」

    男子的聲音充滿了疲憊、倦怠。

    還有無邊無際的冷意。

    「那白蓁蓁……」白琴氏皺眉。

    池叔父上前,沉聲道:

    「白賢侄。你可千萬不能偏私。若你不願親自清理門戶,那就把此女交給官府處置。」

    「阿裊去時的慘狀,你是親眼所見。」

    「若阿裊還活著,嫁給你,你們夫妻二人,該是多麼美滿的一對。一切都被這個賤.人毀了。她應該受到報應。」

    蓁蓁蜷縮在雪地上,耳邊嗡嗡作響。

    她聽不見白雨漸的回答,是不是一個冷酷的「好」字。

    她想,會不會,是長凝花的毒終於發作了呢?

    只有努力去想別的無關緊要的事,才不至於被心裡的痛給絞碎。

    ……

    一口棺槨擺放正中。

    那風華絕代的美人,永遠沉睡在其中。

    身處池仙姬的靈堂,蓁蓁並不感到恐懼,反而一片近乎死寂的漠然。

    燭火躍動中,牌位上寥寥數字。

    白氏家主之妻,池仙姬。

    她忽然挺起上身。

    腳踝上的鎖鏈嘩嘩作響,一時間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蓁蓁緩步上前,走過靈案,來到棺槨之前。

    她已經在靈堂里跪了七天七夜。

    這幾天,她屢次昏死過去,又不斷被人用冷水潑醒。

    他們讓她「懺悔」。

    她的腳踝被鎖住,活動範圍小得可憐。

    她不知道白雨漸是怎麼與池家人商量的,又要怎麼處置她。

    少女長發披散,蓋住瘦削單薄的肩頭。

    一身白衣,臉色靜默,垂眼站在棺槨前,盯著緊閉的棺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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