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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0:01:00 作者: 杳杳雲瑟
    蓁蓁穿得本來就少。如今被除去外衣,只剩一襲白色裡衣裹住單薄的身子,愈發顯得肩背瘦削、羸弱非常。

    可是她卻感受不到來自外界的任何冷意。

    心中的嚴寒,早已將她淹沒。

    垂在身側的手指握得死緊,骨節幾乎痙攣泛白,她想不通,

    ——在她昏睡的期間,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一切都天翻地覆?!

    「來人,拿白綾。」

    蒼老的聲音慢條斯理,卻如同一把鐵錘,重重砸落在每個人的心頭。

    白琴氏老邁的眼皮垂下,遮住裡面深深的怨怒與恨意,「一命賠一命,也算是白家給仙姬的一個交代。」

    站在一旁的何渡欲言又止,白琴氏瞥他一眼,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這也是,家主的命令。」

    「家主」二字一出,地上的少女猛地一個激靈。

    她臉色唰地慘白,纖細的睫毛不住震顫。

    兄長……

    是兄長的授意?!

    第31章 031 那一刻,她身在地獄

    僕婦拿著長長的白綾走來。

    眾人噤聲,緊盯著那烏髮披身的少女。

    忽然間,也不知道那少女是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僕婦,就這麼赤著腳,跑了出去!

    「給我攔住她!」

    白琴氏大驚,「簡直反了天了!」

    她撫著胸脯,氣得夠嗆。

    雪越下越大。

    就像是給白雨漸送傘的那一天那樣。

    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不知道跑了多久。衣裙和頭髮上都沾了薄薄的雪粒子。

    心境卻早已不復當初,充滿了恐懼。

    寒風如刀,刮過裸露在外的肌膚。

    她卻不覺得冷。

    明華院沒有人,空空靜靜,很是荒涼,

    有人從裡面走出。

    瞿越見了她有些驚訝,下意識地退了半步。他端著一個木盆,盆里裝了半盆水,水面上隱隱地泛著殷紅,似是血跡。

    木盆邊還擱著換洗的帕子。

    蓁蓁卻壓根沒有注意。

    她的雙眼,死死盯著那扇緊緊閉合的房門。

    眸色空洞,又隱約有那麼一絲光亮,卻微弱得隨時都會熄滅。

    「蓁蓁小姐。家主還……你不能進去!」人影倏地急掠而過,何渡反應過來,在她身後大喊。

    少女卻好似聽不見般,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白雨漸的房門前。

    「兄長,兄長!」

    她不停地拍打著房門,每一下,都用盡畢生的力氣。

    木刺鑽進掌心的肉里,滲出殷紅。

    她不停地喚著,一聲一聲,幾近嘶啞。

    她的眼中湧出大顆大顆淚水,滾落如珠。

    她不相信,他真的要她去死。

    她不相信,在他心裡,她是殺了他摯愛的惡鬼。

    無論如何,她都不願的,

    不願他認為,

    她十惡不赦。

    她無藥可救。

    不願他後悔,當初救她是錯的。

    明明,都決定要徹底放下了。

    可是,當殺人惡名落在身上的瞬間,還是一下子壓垮了那根脆弱的神經。

    在這裡,只有他,只有他可以保住她了,

    只有他能給自己一條活路了。

    只要他願意徹查,就會知道不是她傷的池仙姬,不是她害死了他最心愛的人。

    這一刻,蓁蓁才猛然明白,不論說過多麼狠的話,自己潛意識裡最信任的,還是他,

    一直都是他。

    她是他一手教導長大。

    明善惡、識大體。

    一直想成為如他一般的醫者,從來視人命為至貴,怎麼可能真的殺人,怎麼可能啊?

    她冒著生命危險摘到的長凝花,怎麼會害死池仙姬啊?

    她不會做那樣的事……

    她也不想給池仙姬賠命……

    「抓住她!快!」

    那些人的喊聲如同催命鈴,一聲一聲,迅速逼近。

    可眼前的這扇門,仍舊緊緊地閉合著。

    唯一的求生之門。

    「兄長,信我一次,」

    她在那嗚咽著說,「求你了,信我一次。」

    瞿越默默站在那裡,看著少女絕望的模樣,這個向來剛強的武人,也忍不住紅了眼睛。

    他是看著蓁蓁小姐長大的。

    聲聲哭腔宛若泣血,他聽得心都要碎了。

    她年紀還那么小,若生在尋常富貴人家,該是家中千嬌百寵的千金小姐。

    可現在卻被一條人命,壓得喘不過氣來。

    也許,她與家主之間,真的是一個死局……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人……」

    「求求你,不要趕我走……」

    「不要讓我死……」

    也許是終於意識到,這扇門永遠不會對她打開,她順著門框滑坐下去,滿心絕望。

    索命的人已然逼近。

    他們抓住她的肩膀,捂住她的口鼻,將她拖下了台階,要將白綾套在她的脖頸上。

    忽地,「唰」的一聲,門被拉開。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停住了動作,屏住了呼吸,抬頭望去。

    男子長長的烏髮披垂,濃重而華麗地傾泄了一身。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

    一身素白,是人間最冷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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