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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59:31 作者: 長安街的藥鋪
    這時有人過來為他打燈籠。

    他擺了擺手,提步往走過園子,拐上一條小路,沒多久便見了光,從門洞裡映了出來。

    夜裡安靜時候總有些好處,針兒砸地上的聲遠遠地都能入耳。

    「姑娘,這大婚的喜衣,眼下時興繡鴛鴦伴百合花。」

    謝幼蘿道,「倒是新鮮,鴛鴦是做在天上的比翼之鳥,百合取做百年好合,寓意是極好的,只是若繡出來,亦不曉得搭不搭。」

    她的嗓兒溫軟細膩,江南女子獨有的調,偏生她說話總跟含了口子棉花,許是年紀尚小,又多了點孩子氣的腔調,聽在一道,又軟又糯的,尋常人聽了,心窩子免不了躥癢。

    裴珩聽了,卻心底略為不暢快,他背手大步踏進院子裡,屋檐下的主僕倆聞聲抬頭,忙起身行了個禮。

    謝幼蘿下了台階,心下疑惑,「三爺的傷,可是好全了?」

    裴珩口中似含了冰刀子一般,「 難為你還記得本督受著傷。」

    謝幼蘿不知他突然地哪裡生來的火氣,又不敢問,只得低下頭措辭道,「這段日子三爺忙,阿蘿不敢擾了您,便沒去看看您,如今您身子大好,阿蘿自是為三爺高興的。」

    「本督看,你是比本督還要忙上幾分。」

    碧雲抱著那火紅如雲的喜衣,正要進屋裡去,卻聽裴珩又道,「這人還沒見個影兒,嫁衣之事為之尚早,現在便備著,未免操之過急。」

    碧雲正要為謝幼蘿解釋,卻見謝幼蘿沖她搖搖頭。

    她過去抬手輕輕撫著那紅色嫁衣的面子,這哪裡是什麼喜衣,不過是她細想了許多。

    將來若是真能擇一人,從這督主府嫁出去,從此夫妻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過此一生,那便正正好好,如若這事成不了,雖裴珩說她可以一直在這住著,但他總是要娶妻生子的,能站在他身邊的女人,眼裡哪能容得下沙,那麼她自也不會當真住下去。

    從前那些經歷,叫她不得不將事情想得遠一些,亦是不得不提前做好一些準備,這人無論去哪,少不得銀子傍身,裴珩受傷的這段時日,她便開始細細碎碎做些女工活,晚些時候便叫碧雲送去繡坊,這嫁衣也是前幾日在那繡坊接的活,這活完了,能得十來兩的銀子。

    只是不想他竟是誤會了,她拿起剪子,剪了剪面子上的線頭,有些事兒其實也沒必要解釋的多清楚,於是道,「三爺日理萬機,一頭還惦記著阿蘿的事,實在叫阿蘿心裡過意不去,」她放下剪子,過去沖他道,「阿蘿這段時間閒來無事,學了烹茶,三爺若是不嫌棄,阿蘿就為三爺烹上一盞。」

    她微微仰著腦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眸底含笑,一雙眼亮如星辰。

    裴珩眼底微芒,只在她面上略掃了掃,很快便錯開眼,繞過她,提步進了她那屋裡。

    裡邊碧雲早已備好了烹茶的事物,見他們進來,退到一邊。

    這烹茶之藝,不是三兩日便能成的功夫,謝幼蘿是尋了書本看的,不過也只學了幾許皮毛,她輕輕碾著茶葉,道,「阿蘿不過是一時興起,也沒正兒八經做過,今日就在三爺跟前獻醜了。」

    這樣子的細膩活,一般人是做不來的,慢工出細活的事兒,與她的性子倒是挺合。

    裴珩不語,身子微微斜著,靠在椅背上,他清冷慣了的眉眼略微鬆動。

    屋裡寂靜無聲,碾碎的茶粉落入杯盞中,一旁的小爐上還在溫水,等待的片刻,謝幼蘿抬頭,坐在對面的裴珩不知何時合上了眼,亦不知是否睡著了。

    月光從窗里漏進來,男人坐在臨窗的位置,初春的月色是染了點寒意的銀白,灑在男人身上,襯得他愈發得清冷卓絕,他雖是武將,卻生的不似一般武將那般五大三粗,面目粗硬,謝幼蘿沒見過幾個男人,但這人定是她見得這些個男人中,生的最是好看的那一個。

    一旁的水咕咚咕咚冒起聲來,打破了這片刻的寂靜。

    謝幼蘿趕緊去取那沸水,許是還沒緩過神來,竟直接上手,剎那間這隻手叫人一把握住,那是一個男人的手。

    她的手很小,男人的手隨意一握便團團裹進了手心中,謝幼蘿指尖動了動,那人的手便收了回去。

    謝幼蘿微愣,只覺身後投過來一片陰影,她慢慢側過頭去,卻見方才尚在閉眼小憩的男人不知何時醒了,越過低低地長案,俯身近在她身側,男人的的呼吸離她很近,近到謝幼蘿心尖微微打顫。

    裴珩在她耳邊開了口,微熱的氣息拂在她耳側,「烹茶最是忌諱分心,你這般,且還遠遠不足,怕是做不來這等子事。」

    他的話是冰冷的,語調里滿是斥責,叫謝幼蘿想起那日在靈堂內,給裴荀燒紙時,困頭上來,差點不小心燒著了手,他也是這般及時出現,拉著自己,斥責自己。

    謝幼蘿垂眸,咬著唇,心道她這般還不是叫他這張臉給迷惑的。

    裴珩瞧了眼,他最見不得她咬唇的模樣,每每如此,那眉眼也跟著聳拉著,一張小臉我見猶憐,好似受了什麼委屈般,好似是自己欺負了她。

    他的手頓了頓,退回原處坐著,再開口,語調不禁緩和許多,「本督口中略干,還等著你這盞茶。」

    謝幼蘿抬眼望著他,嗡著聲道,「您方才不是說阿蘿做不來這等子事麼?」

    她語調微悶,似是在與他賭著氣兒,手上卻依舊將沸水滾入杯盞中,一抹淡淡的茶香浮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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