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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43:37 作者: 岫青曉白
誰都沒想到郗長林的聲線能夠如此自如轉換,不僅是周圍的工作人員與其他演員被驚艷到了,就連曾經聽過郗長林偽女音扮演易清波的秦導,眼裡都露出讚嘆之色。
郗長林話音一落,樓陽偏冷的聲線響起,如遼闊雪原中吹來的一陣風,落地生寒:「於此般深夜冒昧前來,是在下不知禮數。」
兩個人相對而站,隔了約有兩米距離,鏤空雕花燈籠中燭火微閃,映在地面上的影不住搖晃,令人不禁心顫,唯恐下一陣風來時,火光便熄滅了。
「不知大國師來此有何貴幹?」郗長林唇輕輕勾起,眸眼中流露出淺淡笑意,不過紙扇卻是嗖的一聲合上,左手握著尾端,在右手手心中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
樓陽微抬下頜,說:「想與柳先生手談一局。」
郗長林點頭,打了一聲響指,便有婢女從旁悄然無聲走出,手捧棋盤棋子,神態恭敬。
大概過了三秒,陳思明開口:「師父,是否需要徒兒迴避?」
「當然不用,傳言柳先生的棋,連宮中大國手都自嘆弗如,你更應該留下來學習一番。」樓陽冷硬地拒絕。
就劇情而言,這一局棋,是柳霜清生前所下的最後一盤棋,前半局與大國師牧奚北過招,後面半局,坐在他對面的人成了呂嘯歸。
鮮有人知曉柳霜清與呂嘯歸的關係,而在牧奚北眼中,更是認為這是他們兩人的初次相遇。
下棋如交戰,柳霜清在這盤棋中對牧奚北產生殺意,而牧奚北也在此間對這個人心生疑慮。
這局棋走得不可謂不驚心動魄。
「棋道與天下之道,先生認為相差何幾?」當陳思明落下一子後,站立在一側的樓陽忽然出聲。
郗長林指尖微顫,捻起白子後,拇指在上面輕輕摩挲而過,才笑著說:「相差無幾。」
「那先生又認為,謝朝與南朝相比,相差何幾?」
這一次,郗長林眼睫輕顫。
青年尚且未回答,陳思明哼笑一聲,道:「眾所周知,先生是南朝人,自然是認為南朝比謝朝好了。」
跳動燭光之下,陳思明眸眼被映出幾分暖意,眼尾卻微微上挑,含著不易察覺的微諷。
鼓風機吹出的風涼得沁骨,而陳思明眼睛裡迸發出的光芒,又使得壓迫感自無而生。離他們僅有十幾米距離的攝像師後背無端滲出冷汗,郗長林卻好似未察覺到半分,捏著棋子在手指間輕輕轉了一圈後,落於棋盤上。
樓陽在同一時間端起茶涰飲。
執白子的人眸光清亮,眼底帶笑,頭微微偏著,瞬也不瞬地注視對面之人,片刻後,才輕聲說:「南朝謝朝,皆屬七州;山川花鳥,林木湖泊,皆屬一源。我腳踩的始終是相同的土壤,飲的始終是從三江中取來的水,所以南朝謝朝,有何不同?」
他的聲音與說先前幾句話時沒什麼差別,但尾音略略往上勾著,極輕極淡,若是細細一品,卻能聽出其間的凌厲與寒冷,就像是藏在花下的雪,不去觸碰,就感受不到那股冰涼。
不止是話語裡的藏鋒,郗長林彎起的眼睛亦令陳思明微微一怔,分明如平靜的湖面,卻讓人覺得隱隱有風雨之勢。他身上流露出的氣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自然而然,又倏然而至,不帶有任何壓迫性,可令人心生惶恐。
坐在郗長林對面的視帝先生當即斂下眸光,伸手向棋簍、拈起一枚黑子,按照劇本所寫,下出一步錯棋。
而一步錯,接著步步錯,沒過多久,黑子被白子堵了個水泄不通。
一盤棋了,郗長林虛拂衣袖,就要起身時,樓陽又開口了:「那先生以為,天下之道,與蒼生之道,相差何幾?」
跳躍燭火之下,郗長林眼神瞬間一凝,旋即笑開來,眸底若春花拂過的水面,一切一切風波都在悄然無聲中泯滅。
「大國師何以問我蒼生之道?」
「蒼生為我,我為蒼生,不是嗎?」樓陽低聲說,「所以我想聽聽柳先生的見解。」
「這天下,終究是由蒼生成就的,因此天下之道,包含在蒼生之道之間。」郗長林摺扇一抖,偏頭微笑,「順應蒼生的意願,則天下興;逆蒼生意志而行,則天下亡。」
一段戲到此為止,聽到導演喊停之後,郗長林輕輕丟開手中摺扇。
這場戲是柳霜清的死亡開端,他沒有說出口的話語數以千百計,卻是盡數被牧奚北聽懂了。
----順蒼生,則天下興;逆蒼生,則天下亡。南朝上至皇室下至黎民,皆無一人願家破國亡,城池淪陷。
走回施洛身旁,郗長林笑著按了按他的肩膀,問:「施小洛,學會了嗎?」
施洛內心的震驚與激動中尚未平復,驟然被郗長林一拍,一句「臥槽」先行問候出口,「你這段時間吃了什麼?怎麼進步這麼神速?」
「吃成長快樂。」郗長林用一種嚴肅的口吻對施洛道,「建議你也多吃一點,很補腦子。」
「滾蛋吧你……」施洛下意識地把郗長林推開,片刻後察覺到自己做錯了事,趕緊抓住這人手臂,壓低聲音,小聲說,「哎不是,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能屈能伸啊。」郗長林挑了一下眉,「以前你不是很看不慣我的嗎?現在竟然能虛心求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