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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43:37 作者: 岫青曉白
「你接的哪個角色?」施洛雙手分開搭在旁邊椅子的椅背上, 翹起左腿輕晃幾下,偏頭對郗長林道。明亮的燈光下, 他頭頂的青灰色被映得偏深,不太能看出灰色。
不等郗長林回答,他自己先掰著指頭數了一番:「幾個男角色----呂嘯歸是陳思明的, 牧奚北是樓陽的,我呢, 演柳霜清, 剩的那個是陳程的。你該不會又跑龍套吧?」
郗長林輕聲哼笑:「我跑不跑龍套, 還是不關你的事吧。」
施洛被氣得罵了句粗口, 白眼一翻,嗖的起身, 「這麼久沒見你的表達能力真是進步不少……呵, 愛說不說,老子走了!」
「彼此彼此。」郗長林掀起眼皮,眸光中透出幾分戲謔, 「你的審美水平也有提高,綠色很襯你,下次可以試試青草色。」
穿淺灰色圖紋襯衫的年輕男人猛地回頭,朝郗長林豎起中指,但後者又閉上了眼睛,剛好錯過。
時間漸漸臨近開機儀式,休息室外全是來來往往的腳步聲與低聲交談,不時有人進來取東西,這不太符合郗長林對休息環境的要求,他不動聲色地皺了下眉,掀開腿上薄毯、起身出去,透過半開的窗戶往外看。
細雨紛紛,微風輕和,花拂葉動,遠林悠然。
邀請來的嘉賓和媒體們正三三兩兩走向點翠樓----因為天公不作美,開機儀式的場地從前坪移到了室內----借著系統的幫助,郗長林將這些人眼熟了一番。
這種場合多少帶著社交性質,但郗長林並不會貿然過去攀談。他這個身份地位,在沒有人引薦的情況下,就算是大佬們偶然掉落一支鋼筆、他路過順手幫忙撿了,也會被解讀為攀關係抱大腿。
何況青年不太想吃力討不著好,更不想去討好別的人,一個賀遲已經夠了。
他問杜崎借了把雨傘,從西苑偏門離開,順著某條隱秘的小徑,一路行至點翠樓後某一塊石碑旁。
據系統監測,宮酌就在這裡。
石碑久歷風霜,上面的字跡已斑駁不可辨識,約半人高,一半被如蓋的樹蔭遮著,另一半沐在雨中,被潤濕成深色。宮酌站在沒有任何遮擋的那邊,手抄在口袋裡,抬頭仰望樹梢,背影孤單又倔強。
郗長林撐著傘悄然無聲地站在他身後,直到宮酌回頭發現了他,才輕笑起來開口:「今天是個良辰吉日。」
「是啊,否則那老頭不會選擇今天舉行開機儀式。」宮酌望了眼佇立在陰雲之下的七層樓閣,那紅漆綠瓦被細雨鍍上水光,濕意迷濛。
「你剛才在想什麼?」郗長林問。
「什麼也沒想。」宮酌語氣隨意。過了一會兒,他斂下眸眼,重新轉回頭去,就在郗長林以為他不會吐露時,開口了:
「曾經有人在這裡許下過一個願望,希望自己能看見一個又一個春天的花開與秋天的葉落,但是沒過多久,他就死了。據說這個地方許願很靈的,但我覺得都是狗屁。」
郗長林握在長柄傘柄勾上的手緊了一下,手指骨節分明,玉白溫雅。「是那個……『大馬士革玫瑰』?」他又問。
宮酌輕輕一「嗯」。
這人今天的穿衣風格一如往昔,從頭到尾都透著「貴」之一字。但這一切淋在雨里,失了光澤,連帶那紈絝氣質一起被沖刷乾淨;他頭髮被風吹亂,眼底微光明滅,寂寞又茫然,仰望參天高樹時,像個被拋棄在世界之外的小孩。
「死亡並不可怕。」郗長林走過去,將傘的一半罩在宮酌頭頂,「它只是讓人陷入一場長夢。」
宮酌挑了一下眉,意味不明地凝視郗長林的眼睛:「那什麼才可怕?」
「活著、將他人置於死地的人。」郗長林道。
「你願意成為那樣的人嗎?」宮酌近乎是逼迫著問。
郗長林抬手撩開面前人被雨打濕、緊貼額前的劉海,幫他把頭髮梳上去,才回答:「我一直是這樣的人。我也看得出你想成為這種人,但你準備還不夠充分。之前的承諾會一直有效,等你想好了,隨時歡迎來找我。」
青年面容依舊漂亮而乖巧,深黑眼眸沉靜溫潤,細碎光芒揉碎開來,似一片映著天光的湖泊。語氣也輕柔,像是風中打著旋兒飄落的花瓣,拂過水麵,漣漪微生。
宮酌看了郗長林許久,終於笑了一下。
風從兩人之間穿過,帶來清新的泥土味道,花的幽香夾雜其間,像是深山中偶然泄露半點的佳釀。
痞氣的笑容回到宮酌臉上,他看了眼腕錶,伸手挑起郗長林下巴:「你一個人打著傘來找我,就不怕賀哥說什麼嗎?」
「他會說什麼?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郗長林眨了一下眼。
宮酌做了一個「哦」的口型,「你是指你對他沒意思?」
「我覺得你比較有意思。」
「你對他也這樣講話?」
「和不同的人,講不同的話。」
「你就不怕我轉頭就把你賣了?」
「那就沒人幫你演戲了。」郗長林彎起眼睛,不慢不緊地沖某處揚起下巴,轉移話題,「那邊馬上要開始了,不過去嗎?」
宮酌不滿地一「嘖」,復又半眯起眼睛,笑得意味深長:「剛才的話可是你自己說的,那麼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你就跟在我身邊,別的哪兒都不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