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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40:00 作者: 魘月
「你不會。」墨紫幽又笑了。
「為何不會?」他的聲音中滿是凌厲。
「因為我終究不是蘇雪君。」墨紫幽笑答,她在門外的陽光中向著他下拜行了大禮,他吃了一驚,就聽她道:「我將遠去南梁,從此高山水遠不復相見,王爺可否許我一個願望?」
「你說。」他道。
「莫要再讓如我一般的小小女子背負與我相同的命運。」墨紫幽伏在地上鄭重請求道。
楚卓然沉默良久,字字重如千鈞,他答,「好。」
墨紫幽緩緩起身,最後向楚卓然行了一禮才折身離去。楚卓然上前幾步,在這醉生夢死的數個月裡,他第一次跨出這間放置著蘇雪君玉棺的寢室,初冬晨時的陽光灑在他蒼白的臉上,他看見墨紫幽鳳冠上的珠寶閃爍著華光,她大紅嫁衣上金絲織就的九翟四鳳上浮動著華彩,他目送著她的背影在這晨曦冷風之中遠去。
這是他最後一次看見這個女子,這一刻的記憶與他對她的承諾銘刻在他心中成為永恆的烙印,後來的有生之年裡他都提醒著自己至少這一次絕不能食言。
***
墨紫幽走出那條淒清的街道時,沒有人知道她方才去做了什麼,他們只以為她不過是去向楚卓然道別。就如同這個因政權更替而新生的大魏王朝的背後,她與姬淵曾為之付出過什麼,從來無人知曉。在世人心中,他們不過是這個金陵城中普普通通的兩個生命,如所有人一般日復一日地受著命運的擺布。
在她重新登上九鳳金輦之後,送親的隊伍繼續前向,出了內城南門再向外城南門行去。遠遠的,墨紫幽透過九鳳金輦上被風吹得飛揚的輕紗望見一身袞冕的楚玄正站在城門前等她。新帝親至外城門送嫁,這是思柔公主都不曾擁有過的殊榮。更何況楚玄並不是站在那高不可及的巍峨城樓上等待她伏身跪拜,而是立於城門前迎接她的九鳳金輦。
墨雲飛沉默地十步之遙便下了馬,帶著送嫁的隨行人員向著楚玄行禮跪拜。楚玄抬手免了他們的禮,舉步行至靜靜停在不遠處九鳳金輦,伸手親自攙扶著墨紫幽下了金輦,他兗服上的十二紋章與墨紫幽嫁衣上的九翟四鳳在晨間的陽光下流光溢彩。他帶著這一身流光,攜著墨紫幽一步一步走向金陵城外城敞開的南門,南門外有送嫁的馬車整裝已待,送親使蕭望之正立於那雕鳳繪鸞的馬車前等候。
他們在城門前駐足,楚玄有幾分歉然地道,「朕送你至回雁關罷。」
回雁關是自金陵城南下的第一道關口,地勢狹窄,常年有重兵把守。
「不必,送君千里終需一別,皇上金玉之軀怎可隨意離開皇城。」墨紫幽淡笑著搖頭,鬆開了楚玄的手。她轉頭,舉目四顧,可看見長街兩側跪拜的人群,可看見送嫁長隊那遮天蔽日的華蓋,可看見南門城樓上迎風飄揚的大魏旌旗,唯獨沒有看見那一抹雪色身影。
「他沒有來。」楚玄長長嘆息一聲,他在這南門等待的時間裡,就已放眼在人群之中尋找了許久,卻始終沒有看見姬淵。「要等他麼?許是一會兒就來了。」
「不必了。」墨紫幽垂首微笑,舉步向前走,走了兩步她又回頭,對著楚玄道,「皇上,我方才見了雲王。」
楚玄一怔,墨紫幽已繼續向前走,她去見楚卓然不僅僅是因為此刻魏國無大將,還為了長遠的將來能有一個在威望與能力上都可稍稍制衡楚玄的宗親武將存在。除了上皇之外,楚卓然不會再對他人愚忠,就如同前世楚烈無道,他一樣舉了反旗。
楚玄望著墨紫幽那一步步走出城門的背影,輕輕笑了一聲。葉閣老,徐太傅,雲王,此三人既輔助他的良臣,又何嘗不是制衡他君權的桎梏。
他轉身順著城門邊的石階登上了城樓,城樓上他新封的韓妃正抱著他的長子輕聲哼著歌哄著。見他登樓,韓妃抱著皇長子向著他福身行禮。他淡淡揮手免了她的禮,走到城垛邊向下望去,墨紫幽登上了馬車,蕭望之帶著送親的隨行人員向著立於城頭的他遙遙下拜行禮,然後各自蹬鞍上馬,簇擁著那雕鳳繪鸞的馬車向南而去。
在那看不見盡頭的遠方是湛湛藍天,澹澹流雲,他望著那一路筆直向南,漸漸消失在大道盡頭的送親隊伍,忽然聽見自己方滿周歲的長子呀呀語聲,他轉頭看了韓妃懷中的長子一眼,那孩子正睜著一雙墨玉般的眼睛衝著他笑。他問她,「那日你祖父讓你帶著英兒同他一起東行時,你為何不去?」
他知道韓忠那時在做何打算,一則是想保護自己的曾外孫,二則也是防著金陵城萬一有失可立即扶幼主登基。然而,韓忠提出要帶韓艷和皇長子走時,韓艷卻出乎他意料拒絕了韓忠的要求。
「皇上在哪裡,臣妾就在哪裡,」韓妃抱著孩子含笑回答,「只有皇上才是臣妾的根。」
楚玄的目光在她嬌美的臉上流連,又看了一眼她懷中眨著眼睛靜靜看著自己的長子,淡笑一聲不再言語。
***
金陵城南出五十里便是回雁關,回雁關地勢險要,關城所在的峽谷依山臨澗,兩側皆是懸崖峭壁。送親的隊伍行至此處時已是下午未末時分,身為送親使的蕭望之與梁國使臣騎馬並行在隊伍之前。
忽然,有低回的琴聲自關城方向傳來,迴響在峽谷之間。那琴聲徐徐緩緩,浮浮沉沉,若流風回雪,飛沙逝水,有道不盡的纏綿悱惻,訴不盡的傷心痛楚在懸崖峭壁之間輾轉徘徊,隨著送親列隊接近關城,這琴聲就越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