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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40:00 作者: 魘月
    「在西南橫嶺西出三十里有三座空城,那裡本是大魏疆土,只因西狼人常年來犯,百姓苦不堪言,是以九年前我父親便將那三座城中的百姓都遷回了橫山以東。」蕭鏡之回答道,「如今我父子別的也不要,就只要皇上將這三座空城分封給我父親,放我們一家西去,讓我父親帶著那五萬西南將士離開。」

    「五萬西南軍?好大的胃口。」楚玄冷笑道,「十多年前寧國公設計英國公世子蕭決帶領的十萬西南軍全軍覆沒,還導致大魏在橫山西出七十里的兩座重鎮被奪走,才會造成餘下那三座城池失了屏障,屢屢遭西狼游騎騷擾。是以九年前父皇只能同意寧國公將那三城百姓遷入橫山以東,將大魏整個西南防線東移了三十里。想不到,這原來也早在寧國公的計劃當中。可那三座空城位於橫嶺以西,你憑什麼認為我父皇會願意將我大魏西南門戶關隘扼於你等掌中?」

    「那三座空城看似扼住了大魏西南門戶,可事實上不也讓大魏與西狼之間再多了一道屏障麼?」蕭鏡之笑道,「若是西狼意欲進犯大魏,那三座城可是首當其衝啊。」

    若說蘇家一案,皇上還可隱忍,但十多年前寧國公與西狼勾結,設計蕭決與十萬西南軍全軍覆沒之事,皇上無論如何也不能忍。縱使當下隱而不發,將來也遲早要同寧國公算這筆帳。是以,寧國公只能脫離大魏。

    然而,寧國公帶著自己那五萬精銳脫離大魏若無所依傍,便只能西去投靠西狼,可那些西南軍原本在大魏安居樂業,生兒育女,有幾人願意放著太平日子不過要與寧國公一起到西狼寄人籬下?再則,他蕭准到底還是中原人,去了西狼終究是不可能被全然接受,被質疑,被排斥是必然的。寧國公也不是那等願意作小伏低的性子,如何能忍。

    而且,在歷史上投靠異族最後被排擠,被盤剝,被奴役,被同化,甚至在戰爭時被當成肉盾前鋒犧牲之事屢見不鮮。在本朝開國時曾有一例,那時前朝被太、祖滅後,前朝一位大將帶著自己手下三萬將士投靠戎狄,結果沒想到後來戎狄與大魏幾次開戰,這位將軍與他的部下每每都被逼迫著當前鋒,屢屢要到他們兵力在與魏軍交戰中幾乎耗盡時,戎狄後續援軍才肯出動。不到一年,三萬將士便只余千餘人,後來那千餘人為了不被戎狄所奴役利用,兵變殺死了那位將軍,反又投奔了大魏成為鎮守北疆對抗戎狄的軍隊之一。

    有此前車之鑑在,寧國公行事自是要再三思量。而他所選的這三座空城所處位置也極為微妙,一旦皇上答應了他的條件,他便可盤踞於那三座城中獨立為王,看似被夾在了大魏與西狼之間岌岌可危,卻也可以兩頭依靠。若是大魏意圖進犯,他們便可向西狼求援,若是西狼意圖奪城,他們又可向大魏求援。先不說西狼,單單就大魏而言,那三座城池本已棄守,就算硬搶回來也是守不住,還不如就讓寧國公占著,多個對付西狼的屏障。而寧國公也不傻,他雖據三城與大魏翻臉,卻也不會全心幫著西狼來進犯大魏,因為萬一西狼得逞,那下一個被侵占的便是他那三座城池。

    怎麼看這一樁買賣都盤算得極為體貼。

    「你們想的倒是挺美的,可既然是夾在大魏與西狼之間,一旦兩國戰火再起——」楚玄笑了一聲,淡淡道,「難道蕭世子未聞先秦時聾宋啞鄭之禍?」【注1】

    「這自然不是長久之計,這也全是被你們逼的。」蕭鏡之冷冷道,「至於將來如何,看的是我們自己的本事,就不必成王殿下操心了。」

    「你就這麼確定我父皇會答應?」楚玄笑問道,「戎狄剛剛被我們擊潰,已是元氣大傷,西狼與南梁如今都陷在君位傳承之爭當中,如何能有餘力來找大魏麻煩,其餘附屬小國又有幾個有這樣的膽量敢與魏國為敵?」

    「但凡事難保萬一不是麼?」蕭鏡之得意道,「依皇上的脾性,此事若是放在二十年前——不,就是在十年前只怕他都不會服軟。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一舉剷除掉這些大魏隱患。可如今皇上老了,早已沒有當年的雄心壯志與鐵血手腕,一意圖求安樂。他如何願意讓自己多年基業經歷此等風刀雨劍?比起他的天下江山,蘇家所謂的九年之冤實在太過微不足道。況且所謂的沉冤昭雪,本就對皇上沒有一點好處。所以,我想他是不會拒絕我的。」

    「你說的對。」楚玄極是贊同點點頭,「所以我不能冒這樣的險。」

    蕭鏡之皺了皺眉,楚玄這般平靜的態度實在是讓他覺得奇怪,他張了張口,正要說話,「你——」卻才說了一個字就發覺自己的喉嚨啞得不能再吐出第二個字。他吃驚地瞪著楚玄,拼命張開口想要說話,卻始終不能成語。他又低頭去看茶案上被自己握在手裡的那盞茶,碧色的茶水中乳沫已是全消,隱隱倒映出他的臉。他看見自己握著茶盞的那隻手的手背上起了成片的紅斑與水皰,整個人也開始覺得發燒與頭暈——

    他想起楚玄先前說,今日只是來請他喝茶而已。

    他聽見楚玄緩緩笑道:「就只能讓你們父子二人都沒機會與我父皇做交易了。」

    鐐銬鋃鐺作響,蕭鏡之猛地站起身,撞倒了身下的椅子,揮手就要將手中茶盞向著楚玄砸去,卻是手臂一軟,堪堪失了準頭,那茶盞自楚玄鬢邊飛過,碎在地上,清脆有聲。他一手撐在茶案上喘著粗氣,一手指著楚玄,面容猙獰地拼命想要說什麼,卻依舊什麼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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