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頁

2023-09-25 19:40:00 作者: 魘月
    剛回到長樂宮,卻見一位有幾分眼熟的小宮女一手提著一個小食盒,一手正往長樂宮守門的內侍手裡塞了一個大銀錠,然後把食盒交給那內侍就轉身跑開了。

    那內侍剛將銀錠往懷裡揣,就聽見一聲問,「那是臨華宮裡的?」

    「總管回來了。」那內侍抬頭一見是韓忠,連忙笑著解釋,「貴妃娘娘今日親手為皇上煲了一盅湯,讓小人送進去呢。」

    「倒了。」韓忠冷冷道。

    那內侍一楞,「可是——」

    「現在是什麼時候,沒仔細驗過的東西,你也敢送給皇上用?」韓忠冷笑道,「出了岔子,你背還是我背?」

    「小人糊塗。」那內侍滿頭冷汗地去將東西倒了。

    韓忠拿著收起的油紙傘往長樂宮裡走,自從十五那夜出事之後,皇上就未再召見過蕭貴妃,也未往臨華宮去,唯一傳過兩次話,便是老寧國公夫人的事。韓忠知道,這並非皇上當真厭惡了蕭貴妃,不過一來是對蘇皇后的愧疚在作祟,二來是皇上讓蕭貴妃做的事情對她來說未免過於殘忍,於是難免心中複雜。

    自蕭貴妃在後宮專寵時起,韓忠就不喜歡她,一則是因為寧國公的手伸得太長,二則比他在皇上面前得臉的人,他都難免要忌憚,比如徐太傅,比如姬淵。況且他和楚玄這一番若成功折騰掉了寧國公府,將來蕭貴妃在後宮裡勢單力孤,萬一後悔又怨恨上他們可怎麼好。還是趁現在讓皇上斷了想念才是。

    皇上每日被困在長樂宮裡,畏懼瘟疫哪都不敢去,便也只能日日在書房中習字。韓忠方進書房,就見正拿一支紫毫寸楷練字的皇上頭也不抬地問道,「那些庶民還在那裡?」

    「是。」韓忠連忙賠笑著回答。

    「金陵城還沒有消息?」皇上停下手中的筆,抬頭又問。

    「這——」韓忠只好回答,「還沒。」

    「一群廢物!」皇上將手中寸楷往地上一摔,咬牙切齒地罵道,「朕被一群庶民堵在這裡,他們居然到現在還不知道!」

    韓忠低下頭不敢說話,金陵城的六部五寺的官員若無急務,各個衙門又運轉如常自是不會打擾皇上,更何況留在金陵城中的大都是一些五六品的小官,有事也是先寫了條陳給頂頭上司,哪敢隨便越權直達天聽。而他們的頂頭上司,也基本上被困在這玉山別宮裡。

    「成王如何了?」皇上終是平了平氣,問道。

    「御醫說只是受了寒,並非染了疫氣。」韓忠抬頭回答,「皇上可以安心了。」

    皇上並未接話,卻是在龍案後的椅子坐下有些出神,他到底是安心還是不安心,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十五那夜給楚玄賜酒時,他的確曾起過殺心,那時他想倘若楚玄不在,這世上還有幾人會追著他重審蘇家舊案?倘若楚玄不在,重審蘇家舊案不過就只是他清楚掉某些政治隱患的一個手段,而不會成為他立太子的政治需求。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寫到給楚烈發福利,但是姨媽來了,肚子太痛,斷斷續續地寫就是寫不肥。。。連捉蟲都沒力氣。。。先短小吧。。。。。。

    第191章

    「皇上在想什麼?」韓忠看著出神的皇上問。

    「朕在想——」皇上笑了笑,「倘若朕再年輕十歲, 也許就不會妥協。」

    然而他並不年輕了, 先前那一場冗冗長長的一場久病消磨了他的銳氣, 讓他清楚的意識到他老了。他也無秦皇漢武追求白雲鄉之心, 遲早是要立太子的。只是他每每想到有那麼一個人繼承了自己的血肉, 繼承了自己的權位, 終有一日將完全替代自己獨登九宵,接受天下來朝,萬人膜拜, 而他卻將化作齏粉塵埃,消彌於世。簡直就像是這個人竊取了他的青春,榨乾了他的年華,奪走了他的一切,以他的腐朽換得他的風華正茂一般,這種感覺讓他極不舒服。

    曾經楚玄還是那個眾望所歸的太子時,他就深刻的感受到這一點,所以那時他那般忌憚過他。所以後來他一直讓儲位空懸, 捧著楚宣,寵著楚玉,無視著楚烈的野心,大膽重用楚玄,由著他們明爭暗鬥,冷眼看著他們互相撕咬著手足血肉,兄弟相殘。可如今驀然回首, 才驚覺他留在身邊的幾個兒子,或流徙或圈禁或下獄待定罪,竟只剩楚玄一人。這個自己曾經深深忌憚過的兒子。

    原來他繞了一大圈,最終卻回到了原點。

    他年少意氣風發之時曾以為天下間無人君不可主導之事,如今才知天地間果然是有命中注定,而有些事他終究只能順勢而為。

    「皇上不想妥協,那就不要妥協。」韓忠自然知道皇上說的是什麼,他斂起眸光笑道,「這大魏誰能逼迫得了皇上。」

    「你呀,你呀!沒骨頭的東西。」皇上指著韓忠笑罵道,「上回你可還說蘇閣老死的太冤了。」

    韓忠訕笑不語,皇上卻又嘆息,「可惜朕不能啊,不能。」

    他這一生都不肯妥協,不肯妥協於受庸碌無能的兄長驅使,不肯妥協於放棄自己深深戀慕的女子,不肯妥協於因臨幸了蕭書玉而向蘇皇后、蘇閣老和楚玄低頭,不肯妥協於自己的君權受制於相權——

    然而他終究還是要妥協這麼一次,終究還是要接受自己總有一天會被替代的事實。因為他並非全然昏庸無道之君,他只是一直放不下自己的自負與欲望。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