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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40:00 作者: 魘月
    皇上久居深宮,一切言路皆仰賴於臣子,若是臣下有意阻塞聖聽,皇上也是無可奈何。只是皇上平日掌控各方信息,大多依靠幽司,若非金陵城因戎狄進犯而戒嚴,想要完全切斷幽司消息也是極難的。

    全是北疆逃回來的那個許瑞給了這些人如此一個好機會。

    「他們可真是好毒的心思!」飛螢咂舌道。

    「他們的野心可不止於此,殺成王不過是其一,」墨紫幽笑了起來,抬手將發間那支搖搖欲墜的金簪扶了回去,「現今,八皇子流放北疆,七皇子圈禁,成王又謀反作亂,這金陵城中,天君身側只余秦王一人,這般大好良機,不可錯失——」

    飛螢似懂非懂地看著她,她卻只是笑著不再多言。

    豎日一早,忽然有一人自稱是楚玄派來的使者前來金陵城,以戎狄之禍要挾皇上立即立楚玄為太子並傳位於楚玄,否則戎狄若襲金陵城,楚玄必不救。

    當真是赤果果的威脅!

    據言,皇上下令斬使時已氣得面容猙獰,後於議政殿內長笑數聲——

    「豎子敢爾!」

    當日追朝,便有內閣首輔墨越青為首的文武大臣聯名進言,連數楚玄目無君父,狼子野心,挾兵以自雄等等數樁罪狀,稱成王雖有雄兵在手,然則那卻是朝廷之兵,聖主之將,食的是君祿,吃的是皇糧,無緣無故,自不會放著太平日子不享,跟著成王造反。成王帶兵不過數月,方吃了敗仗,軍心必是不穩,奪其三軍如囊中取物。皇上只需下幾道密旨,派人送至楚玄手下幾位忠於朝廷的將領手中,命他們殺賊以正綱常。

    眾官員言辭激烈,群情激憤,皆深以為皇上如今惱恨楚玄定然即准此事,豈知皇上默然片時,忽問墨越青道,「何人是『賊』?」

    墨越青沉聲回答,「成王楚玄!」

    皇上再度沉默,墨越青卻又帶領半數大臣整冠理袍肅然下拜,向皇上奏請道,「皇上,成王會生此異心,皆因東宮久虛,國本未定,故諸皇子妄念皆起,屢生不安。觀之庶人楚玉,楚宣之變亂,皆因儲副虛懸所致。故臣等奏請皇上,即立太子,已正綱常名份,絕他人痴妄之心。」

    皇上淡淡看了站在宗親之間的楚烈一眼,如今金陵城中,楚宣已廢為庶人,皇子之尊就剩楚烈,墨越青此時請立太子,請立的是誰太過明顯。偏皇上還故意問,「依卿之見,朕諸子之中,當立何人?」

    「秦王烈,聲績表著,才高卓然,且矜己明德,器質高遠,當為諸皇子表率。」墨越青奏言道,「皇上以國本托,大魏必可長治久安。」

    「你倒是不避嫌。」皇上看著墨越青一時笑了。

    「舉賢不避親,舉親不避嫌。」墨越青穆然答之,「元儲乃國本,關係我大魏千秋萬代之偉業,臣怎可因避一時之嫌而言之不誠不盡。臣之拳拳之心,望皇上明鑑。」

    皇上點點頭,語氣淡淡,「很好,墨卿當真是無偏無黨,坦坦蕩蕩。」

    墨越青暗暗瞟了楚烈一眼,見後者向他使了個眼色,於是再接再厲道,「皇上,成王北上退敵,敵未退卻先劫了自家糧倉武備,後他久圍燕州城不攻,聖命至卻不奉,導致北疆失利。現又挾雄兵以自重,威逼皇上立他為儲,一切皆因他野心使然。倘若皇上不當機立斷誅成王,立儲君正國本,臣恐他朝諸王皆會紛紛效仿之。」

    「他們不安於位,痴心妄想,倒成了朕之過失?」皇上揚眉冷笑反問。

    墨越青一時冷汗漣漣,不敢接語,只能再拜道,「請皇上立秦王烈為儲!正國本,定綱常!」

    在他身後,諸多大臣一齊皆拜,再三言道,「臣等附議,請皇上立秦王烈為儲!正國本,定綱常!」

    諸臣附議之聲匯成一股,充於殿中,轟然於耳,竟連兩旁壁上燭光都因聲浪節奏搖曳不定。

    皇上沉默不語,放眼掃過殿中所有大臣。雖是追朝,但金陵城中五品以上官員公卿皆在列,半數以上同墨越青一起跪地請命。而餘下諸人皆靜立觀望,既不附議,也無異議。末了,他的目光落在楚烈身上。

    楚烈正靜立於宗親之間,垂眸斂袖,不語不動。這才是他此番大動干戈之大謀,趁著皇上惱怒楚玄圖謀太子之位,趁著皇上身邊僅有他一位可堪大任的皇子,以斷楚玄妄念為由,讓群臣奏請皇上立他為儲君。只要皇上詔書一下,名份一定,此番就是他大獲全勝。

    「秦王,誅殺成王一事,你如何看?」皇上卻是突然發問。

    楚烈微愣,未想到皇上會這般直接問他,斟酌須臾後才道,「成王視君臣父子綱常如無物,抗旨不遵,藐視朝廷,更兵逼父皇退位。實乃罪大惡極。」

    「不必來這些虛的。他是朕親子,你兄弟,這殿堂之上唯你知朕猶豫之處。」皇上冷冷道,「朕只問你殺或不殺?」

    楚烈向來在人前虛偽慣了,何時直面過這等問題。若答殺,難免顯得他無悌愛之心,若答不殺——

    楚烈稍稍抬眼望皇上一眼,就見皇上雙目殷殷充滿期盼地望著自己,似是在尋求一個殺親的同謀,尋求一個認同,仿佛只要他一言便可定楚玄生死。

    若答不殺,此番籌謀豈非盡付東流。這些年來他數次跌落低谷皆能翻身,何嘗不因敵人未能置他於死地。他終是道,「殺!」

    這一聲『殺』在這金玉之殿之上擲地有聲,夾在初冬寒氣之間聽來,竟透著幾分狠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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