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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40:00 作者: 魘月
皇上如此為,並非他心中疑慮盡去,而是楚玄如今帶著大軍在外,他自是不能在此時翻臉,必須要安三軍之心。私下裡,皇上卻派人悄悄跟蹤調查那名官員,看看那官員暗地裡有沒有接觸什麼人,他在朝廷上的上奏到底是他自作主張,還是其實是受楚玄一派官員指使的對他的一種試探。
皇上已近知天命之年,他自知該是立太子了,在楚玄監國表現極好時,他也曾動過重立楚玄的心思。畢竟楚玄的品性才能,他是知道的。可他終究對楚玄不能放心,八年前的蘇家一案,蘇皇后之死,還有六年的質子生涯,始終是他們之間無法跨過去的鴻溝。
誰知,就在此事發生不久,金陵城中又流傳起了另一種言論——自古太子不將兵,皇上既然派成王率軍北上,留下了秦王,那便是說皇上心中屬意的太子人選是秦王才對。
這言論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聲浪之高,迅速蓋過了先前關於立楚玄為太子的那些言論。
竟連朝中不少在兩位王爺中間觀望中立官員都為這言論所動搖,他們仔細一想,自古太子不將兵。太子是國之儲君,一則需常伴君側,聆聽君父訓示,二則儲既為備,國君有事,有太子繼之,才可保國之不亂。
戰場風雲莫測,刀劍無眼,危機四伏。如今秦王與成王皆請戰,皇上最終卻是將成王派出去涉險,把秦王留了下來,這難道不是說明皇上更憐惜秦王,捨不得他去冒險?
於是,便也有人試探著上疏請皇上立秦王楚烈為太子。
這一下頓時就捅了馬蜂窩,皇上先前因立楚玄為太子的事而升起的火還沒消,現在又來一個楚烈。皇上登時大怒,他還沒死呢,這些人就天天惦記著他的皇位,一個兩個地都這麼逼他,意欲何為?
楚玄領兵在外,他罵不著,也不敢在現在罵。對於楚烈可就沒這麼客氣了,他當天就將楚烈召到自己的御書房裡劈頭蓋臉地斥罵了一頓,讓楚烈安分一點。
楚烈從頭至尾都跪在地上低眉順眼,頻頻認錯。見他如此,皇上罵著罵著莫名就罵不出來了。
他微微皺著眉頭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楚烈,他一直都看不太明白自己這個三子。他其他幾個兒子小時候在他面前都是會笑,會鬧,會撒潑打滾,就連從前完美如楚玄,小時候也是一個愛撒嬌胡鬧的孩子。
唯有楚烈不會。
他始終記得很多年前的一幕,那時他還未登基,蘇皇后還只是他的王妃。一日,他去看望王妃,就見四歲的楚玄在庭院裡爬樹胡鬧,一見到他來便露出天真親熱的笑容,帶著滿身泥往他懷裡撲。
可不過比楚玄大了一歲的楚烈,卻是一臉恭順地坐在王妃榻邊,討好地非要用小手替王妃捏著肩背。一見到他來,楚烈也笑,可那笑不是一個孩童該有的笑容,卻是帶著一種不該屬於一個五歲孩童的世故討好,一臉恭敬地為他端茶遞水。
二十多年過去,他始終記得當年那個五歲孩子的世故笑容,他清楚蘇皇后的為人,她絕對不可能厚此薄彼,從小就約束楚烈至此,而那一切都是那孩子自己本能的行為。
所以這麼多年來,他雖欣賞楚烈的才能,卻很難去喜歡他。哪怕他將楚烈留在金陵城中這麼多年,哪怕如今留在他身邊的皇子只有楚烈與楚玄二人,可對於立楚烈為太子,他竟是比立楚玄還猶豫。
皇上靜靜地眯起眼盯著楚烈片刻,沉聲問道,「你怨朕麼?」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楚烈在地上仰起臉,露出笑容,道,「且父皇教訓的是,兒臣本就該安守本分,不該動別的心思。」
楚烈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刺痛了皇上的雙眼,那笑容充滿著世故討好與他小時候一模一樣。可他那雙漆黑的眼眸中卻也同小時候一般,沉沉鬱郁地埋藏著許多東西,深不見底。
皇上心頭莫名一跳,終是對著楚烈擺擺手,道,「你退下吧。」
「是。」楚烈恭恭敬敬地站起身,面對著皇上一路退到門邊,才轉身離開。只是在看見守在御書房門外的韓忠時,他卻是笑了,「韓總管,你的傷養好了沒有?」
「多謝秦王關心,已好了。」韓忠看了楚烈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皇上雖是讓人杖責他,但到底沒下重手,養個幾日便好了。
「你說成王他是不是太不給你面子了,」楚烈微微笑道,「他明知那個六人是你舉薦,不為你掩飾過失也就罷了,居然還大張旗鼓地把人殺了。我聽說父皇因為這件事,近來很是冷落你?」
「秦王說笑了,那六個人犯了錯,自然該殺。我犯了錯,惹怒了皇上,皇上冷落我也是應該。」韓忠面上笑著,眼中卻是一片陰沉,他近來的確倍受皇上冷落。他舉薦去北疆的那六個乾兒子真是把他的面子裡子一起丟沒了,皇上幾乎快將北地失守的罪過全算在他身上,更是收回了他許多權力。
他心中自是難免要對楚玄生怨,怨楚玄絲毫不給他留餘地。但是想一想成王府里,他的孫女韓艷剛剛誕下了楚玄的長子,他還是咬牙忍了。
「對了,」楚烈又笑道,「你還有一個乾兒子在成王身邊跟著呢,你說他們要是在用兵之事上意見相左,成王會不會一怒之下把他也給殺了?」
語罷,楚烈長笑一聲,轉身大步離去。韓忠望著他那朱紅色的背影,臉色漸漸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