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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40:00 作者: 魘月
在這電光石火間,侍劍已經下馬衝來,一劍向著姬淵掐著墨紫幽脖子的那條胳膊削去。姬淵猛然縮手,侍劍再次一劍削向著姬淵頸項,姬淵手中馬鞭在身前一揮,瞬間纏住侍劍的軟劍,兩人同時用力一扯,軟劍和馬鞭都繃得死緊。
「小姐,快走!」侍劍在與姬淵較力的剎那,向著墨紫幽大喊。
墨紫幽猛地翻身下車,在大雨中迅速向著山谷間的小道跑去,她腳上的軟底繡花鞋,跑在白石舊河床上,那顆顆凸起的白石硌得她的腳底生疼。她奔跑在雨聲中,聽見身後姬淵和侍劍交手間的清斥聲,她沒有回頭,卻也沒有跑遠,只是藏身進山道里的一處被瘋長的荒草遮掩的隱蔽處。
她知道,她不能走。
四月初的暴雨已打濕了她的全身,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發流過她的玉頸再滑入她的衣領里,帶起一陣戰慄的寒意。她藏在幽暗裡,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在冒著寒氣。
過了許久,她聽見姬淵的聲音夾雜在雨聲中傳來,「四小姐,出來吧,我知道你沒有走遠!」
「小姐已經走了,你喊也沒用!」侍劍在說。
「四小姐,我數三聲,你若不出來,我就殺了你的丫環!」姬淵聲音充滿了冰冷的殺意。
「哼,我說了,小姐已經跑遠了,你再怎麼喊也沒有用!」侍劍在冷笑。
「一!」姬淵冷冷高喊。
墨紫幽無奈地笑了笑,緩緩從藏身之處走出來,在大雨中一步一步走向山道的出口。
她聽見姬淵高喊了第二聲,「二——」
她聽見侍劍在笑,「你別白費心思了,我不過一介微賤的丫環。小姐怎會為了我回頭!」
她走出山道,在朦朧的雨幕中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腳下的白石,緩緩走向姬淵和侍劍。她看見姬淵臉上的笑意和侍劍眼中的驚訝。
「三。」姬淵看著墨紫幽,最後道。他的右手正握著侍劍的那柄軟劍,而劍身正架在侍劍的脖子上。他對侍劍笑,「我說了,她還沒走。」
「小姐,你為何不逃!」侍劍皺起眉頭,大聲問她。
「因為你曾經說過,你不是他的對手。」墨紫幽淡淡回答。
侍劍一怔,滿眼皆是動容。
墨紫幽若走,難保姬淵不會殺了侍劍。所以,她的逃只是一種賭,賭她不在旁邊礙事,侍劍也許可以贏過姬淵。
可惜,她註定要輸。
雨水沿著姬淵頭上斗笠的邊沿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成串墜落,他那雙總是含情帶笑的鳳眼透過這笠沿的雨簾看著墨紫幽。
她那一身濕透的大紅嫁衣正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身體玲瓏美妙的曲線,她的懷中露出那把紫竹簫,紫竹簫上垂下長長的穗子也已濕透,正糾纏在腰帶上。她臉上的妝容花鈿早被雨水沖洗乾淨,被雨水打濕成縷的烏髮粘在她面頰上。因為冷,她的臉色很蒼白,可那一雙櫻唇卻是紅得發艷。
自十里長亭初遇時起,他從未見過她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可這狼狽卻越發讓她美麗得驚心動魄。她靜靜站在雨幕間,冷冷看著他,那張被雨水沖洗得毫無雕飾的臉龐卻美得如同那皎皎明月,瀲瀲清輝,逼人而來。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美麗,可她從未利用過自己的這份美麗,所以常常會使他忽略了這一點。
她與他,一直都是不同的。
她的美,是那山谷間靜靜綻放的芬芳幽草,無需有人觀賞讚美,她自幽幽寂寂,淡淡然然。
他的美,卻是那帶毒的彩羽鴆鳥,時刻展示著自己美麗的羽毛,一舉手,一回眸間的般般風情,卻皆有目的。
「四小姐果然是重情重義,明知是我設下的陷阱,為了雲王,為了這個丫環,卻一次又一次地跳進來。」姬淵看著墨紫幽輕笑。
驀然間,隱隱傳來一聲轟然巨響,似是雷聲隆隆,響徹山谷。
「放了她,我的命就是你的。」墨紫幽淡淡看著姬淵道。
姬淵的目光落在她懷裡露出的紫竹簫上,一瞬間神色變得極為複雜。他又抬眼看她,正要開口時,唇邊的笑容卻是剎那間消失,侍劍也在驟然間變了臉色,瞪著墨紫幽的身後驚呼,「小姐,後面!」
隆隆之聲已在身後,墨紫幽猛然回頭,就見山谷深處一股渾濁的濤天洪流卷著泥漿巨木向著她怒涌而來。她還未及反應,這滾滾洪流已至眼前將她吞沒,只是在她被洪流吞沒的瞬間,不知是誰緊緊地抓住了她的一隻手。
洶湧的洪水勢不可擋地奔襲在山谷間,墨紫幽被卷在洪水裡,一路猛衝而去,洪水中夾雜著的斷木亂石接二連三地撞在她身上,撞得她全身巨痛,肋骨竟不知斷了幾根,只覺得喉間一片腥甜,滿嘴都是泥水和血腥之味。
這洪流太猛烈,她又不會水性,根本無法浮出水面呼吸,只能任自己被壓在水中隨波逐流。她在窒息的暈眩中苦笑著想,想不到她沒死在姬淵手上,卻是要被淹死在這洪水裡。
只是,她的一隻手始終被人緊緊握在手中,任是洪水如何洶湧,任是被多少斷木亂石擊中,都始終沒有放開。那人手心的溫度,那般炙熱熟悉,熟悉得讓她在暈眩間產生了錯覺,錯覺自己不是身在這冰冷的洪水裡,而是在那幽司鐵獄,烈火之中。
突然,在墨紫幽快要因窒息而陷入昏迷時,那隻手一下拉住了她,她一怔,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再隨波逐流,卻是被人拉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