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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40:00 作者: 魘月
    成王此時怎麼會在這裡?

    墨紫幽很清楚,前世成王一直到楚烈登基都沒有被召回魏國。

    只是後來,楚烈登基不到一年就開始濫用民力,大興土木,擴建皇宮,廣造行宮,窮奢極欲,耽於享樂,後來更是兩度對西狼發起戰爭,幾乎耗盡國庫,最後只能增加稅賦,引得百姓怨聲載道。

    成王才看準時機,從梁國借兵與雲王楚卓然聯手以楚烈禍國殃民為由,一路攻到金陵逼楚烈退位。

    也是那時,居於深宮少聞外事的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她以為完美的楚烈,其實一點也不完美,至少,他成不了一個好君主。

    前世,她與成王曾有一面之緣。

    那次,她前往雲王的大營求楚卓然退兵,在雲王大營里待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楚卓然送她出營時,楚玄就站在大營門口等著他們。

    那天,他未著甲冑,也未佩劍,穿一身月白長袍,束髮未著冠,只用一隻玉簪固定。他看清她的臉時,微怔了一瞬,又立刻苦笑道,「難怪難怪,楚烈會派你來。」

    之後,他只是看了楚卓然一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未再多勸楚卓然一句,轉身走了。

    墨紫幽至今沒想明白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就如同她至今仍不明白楚卓然為何只見了她一面就肯退兵。楚玄為何只見了她一面,就放棄勸說楚卓然,仿佛認定再勸也無用一般,就那麼走了,任由他們之前的所有的戰果付之東流。

    不過,不管前世如何,成王如今出現在這裡可真是幫了她的大忙,他身邊那八個護衛看起來個個身手不凡,要解決這四個山賊絕對不費吹灰之力。

    若能請他出手幫忙,再送她到金陵為她作證,那就沒楚烈什麼事了。

    只一瞬間墨紫幽就做好了打算,「飛螢,向他們求救!」

    ***

    長亭外落雪紛紛揚揚,那少年在唱——

    「……到如今,受非刑,死無辜。功也徒然,名也徒然,勇也徒然。可惜你有萬灶貔貅,都做了散霧霏煙……」[注1]

    楚玄邊聽著那悲涼戲詞,邊有些懷念又有些澀然地笑,「梁都極少下雪,這冰天雪地,還真是讓我有些懷念。」

    他身旁站著一個面白無須,身穿灰鼠里子石青色披風的男子,男子拿起溫在炭爐上銅盆里的那隻天藍釉酒壺,在桌上一隻同樣是天藍釉的小巧酒杯里倒上八分杯,又把酒壺放回銅盆里溫著,他的聲音里有著尋常男子少有的陰柔,「王爺喝杯酒暖暖身子吧,這亭子裡風大,還是早點乘車上路的好。」

    「是啊,六年沒有感受過魏國的凜冬,我還真有點不適應。」楚玄從緊攏的右袖裡伸出一隻修長的手,執起那杯酒,慢慢飲盡,然後笑,「想當初,幾個兄弟里,我是最不怕冷的,每每這樣的大雪過後,我定要呼朋引伴去御苑打獵。寒冬時節食物難覓,野獸最為兇惡,圍獵起來,最為有趣。」

    「王爺是大魏最好的獵手,當年陪同萬歲爺到木蘭圍場秋獮之時,王爺年不過十歲,獨自一人就獵得九匹灰狼,一時傳為佳話,奴才至今記憶猶新。」男子笑著又俯身為楚玄斟滿酒。

    「李德安,你還是那麼喜歡拍馬屁。」楚玄搖頭失笑。

    「奴才說的都是實話,王爺身上這身狼裘,不就是那時萬歲爺聖心大悅,特意命人用那九匹灰狼的狼皮做的麼。」

    「是啊,」楚玄伸手摸了摸身上的狼裘,笑容卻是漸漸淡了,「當初我身形仍小,五張狼皮做成皮裘其實已綽綽有餘,我卻執意要尚衣局把九張狼皮一點不落地用上,總覺得那樣才算得那次秋獮的圓滿,結果這狼裘做出來果然太大,一直都不能穿,如今倒是用上了。」

    李德安拿著酒壺直起身,在楚玄身後眼神微憫地看著他的主子,當年楚玄在諸皇子中無論是才能還是德行都無人可及,是眾望所歸的儲君,可後來卻遭遇大變,從太子被貶為親王,還被皇上送往梁國做了六年質子。

    這六年,他一直陪在楚玄身邊,親眼看著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殿下如何變得日漸沉默,隱忍謹慎,多思憂慮,在梁國活得小心翼翼。

    他收起臉上的神情,又擺出笑臉正想說點什麼哄楚玄開心,就聽見有女子的聲音大喊,「救命啊——有山賊!快救救我們——」

    李德安眉頭微皺,向著呼救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就見滾滾雪塵中,一輛破舊簡陋的馬車正向著這裡衝來,車上坐著兩名少女。後面正追著四個手拿弓箭,笑得一臉淫猥的男人。

    「小娘子,別逃了,快停車!跟哥哥我回山吃香的喝辣的,包你快活賽神仙——」

    那些坐在馬車上,圍著長亭的女子們全都驚得伸出頭去看,一看見那些凶神惡煞的山賊,又全都受驚嚇地縮回腦袋,生怕自己也惹上麻煩。

    李德安看著那破馬車壁上扎著的數支羽箭微微眯眼,問楚玄道,「王爺,要救人麼?」

    楚玄飲盡杯中熱酒,眼波只稍稍向那馬車稍微一掃,就不再看,「不急,再等等。」

    「兩個小女子,怪可憐的,駕車這個看著也不過十一二歲。」李德安有點於心不忍,另一個坐在車裡邊的沒看清臉,但看身形應該也是個小姑娘。

    「這麼可憐的人,怎麼這麼巧就讓我們給撞見了,」楚玄把手中的酒杯擱在石桌上,聲音平淡,「不對,應該說她們怎麼就這麼巧撞上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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