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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37:39 作者: 顧沉知
舉刀向胸,再無留念。手起刀落間只覺得胸膛一片冰涼,並無太多鮮血流出。
院中日光漸盛,高公公仰起臉,頭頂的朗日將他的影子不斷拉長,直到一點點倒了下去。
......
城門已開,埋伏在禁衛軍大院的私兵被玄甲軍盡數伏誅。
玄甲軍將士正井然有序地押著參與謀反的人員,送往刑部大牢等候發落。
鐐銬摩擦地面的聲音不絕於耳,蕭珩扶著牆壁,小心翼翼地摸索著上了城樓。
樓頂視線開闊,能將整個京城盡收眼底。
不過這於現在的他而言,並沒有什麼作用。
他還是立在欄杆邊朝遠處眺望著,聽著周圍的響動聲,仿佛這樣就能知曉下面發生的一切。
光承帝已死,成王敗寇大局已定。
好像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或是慶祝,或是忙碌。
而他卻像是個游離在身邊事之外的人,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
前世,在登基之後沒有許明舒的每一個日子,他活在深深的自責與懊悔中,那時的他方才發現,皇位江山同他的小舒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生命中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是許明舒陪著他一路走來的,如同暖陽般滋潤著他。
他早已經習慣了借她取暖,有她相伴的日子。
只要她在,他便不是碾入塵埃自甘墮落的廢人。
他的眼中也再也不是一片黑白,他能挽弓射箭,能縱馬疾行,能擁有一切重頭再來的勇氣。
而如今,心裡的那份執念斷了,許明舒不再需要他。
兩輩子,兜兜轉轉最終他還是坐上了被他厭惡的皇位,承受著無人之巔上的無邊孤單。
許明舒說得對,傷害不會因為有理由而顯得高貴,犯下的罪孽亦不會因有心償還而抹平。
興許是報應,亦或者是恕罪,需要兩世償還。
蕭珩深吸了一口氣,正邁步上前時,踩到了殘缺半邊的石階,腳下一個踉蹌。
身形晃動間,一雙有力的手扶穩了他。
蕭珩站穩腳步,朝那雙手的主人望過去,道了一聲:「多謝。」
面前人沒有做聲,扶著他的手臂也未曾收回。
蕭珩似是能感覺的到,眼前那道視線正筆直地落在他身上,來人興許已經猜到他眼睛出現問題。
良久後,他聽見那人沉穩的嗓音開口道,
「雪大路滑,七殿下當心腳下。」
蕭珩微微一怔,隨即應道:「多謝侯爺。」
靖安侯垂下眼睫,鬆開握住蕭珩手臂的手,道:「臣送殿下回宮。」
二人一前一後下了城樓,靖安侯慢了一步跟在蕭珩身後,蕭珩能聽見身側有力的腳步聲。
待到宮道上的將士逐漸減少,靖安侯緩緩開口,「臣的女兒自幼驕縱任性,此番,給殿下添麻煩了……」
蕭珩苦笑了下,緩緩道:「侯爺應當知道,無論到什麼時候我拿小舒總是沒有任何辦法。」
他不是沒有想過激進行事,大刀闊斧地將她搶過來,可幾經猶豫還是怕嚇到她重復上一世的悲慘結局。
他小心謹慎地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想讓她看見自己懺悔,贖罪的真心。
可那些,如今的許明舒都已經不在乎了。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侯爺。」
聽見蕭珩調轉話題突然開口,許侯爺一怔,隨即道:「殿下請講。」
「若是再給侯爺一次機會,您還會從一眾皇子中選擇幫助陛下去奪嫡嗎?」
聞言,許侯爺沉默良久。
就當蕭珩以為他回閉口不答時,許侯爺沉聲道,「臣會。」
蕭珩停下腳步,側身朝靖安侯在的方向望過去。
「為何?」
靖安侯的目光越過層層宮闕朝北方望過去,似乎現在這也能看得清北境萬里冰封的開闊平原。
「殿下久居京城,想來未曾有機會親眼目睹過戰爭所帶來的生靈塗炭,百姓飽受流離之苦。臣少時第一次上戰場時,見交戰地百姓易子而食,枯骨中齒痕遍布。那時臣就在想,這天下需要有一個真正明白民生之苦的人去做君主,造福蒼生。」
許侯爺追憶起過往,目光中閃過幾分動容。
「先帝的子嗣中,屬陛下過得最為孤苦,身為皇子卻常常要忍受缺衣少食之苦,凡事都要靠自己去打拼算計才能有所得。在一眾皇子還在文華殿聽講學時,領著閒差安穩度日時,陛下需要起早貪黑的練功,去迎接北境一場接著一場的敵軍進犯。」
靖安侯同蕭鑒晟年少於戰場上相識,時至今日許侯爺仍記得第一次在營帳看見蕭鑒晟時的場景。
他毫無形象地同一眾將士們坐在地上,喝著碗裡沒有半分肉沫的湯,對著面前的地形圖講解地格外認真。
提起排兵布陣來,眉宇間神色飛揚。
後來他們常常在北境的草原上談天說地,提起蒼生之苦時蕭鑒晟言語中滿是怒意與不忍。
許侯爺還記得,他咬著嘴裡半塊硬饅頭,目光滿是堅定地道:「總有一日我要這四境安穩太平,江南水患杜絕,百姓從此安居樂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