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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32:45 作者: 未妝
另有人也跟著道:「我還道這題是哪位考官出的,狗吠二字,能寫出什麼東西來?硬生生憋出來一篇自己也不知所云的荒唐之作,聽謝解元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不愧是解元。」
站在那邊的劉午陽一張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紅,分明是早春三月間,他卻覺得渾身都往外冒汗,很快便打濕了鬢角,頭頂的太陽火辣辣的照下來,他現在只想找個地方一頭鑽進去,好不必面對叫人如此尷尬的境況。
身後左右的目光簡直如有實質,一道一道,仿佛在戳著他的脊梁骨,令劉午陽無比難堪,偏偏他剛剛把話說得擲地有聲,還唯恐旁人聽不到似的,沒想到反轉來得如此之快。
劉午陽一頭一臉都是汗,僵在那裡,兩耳嗡嗡直響,這時有人小聲道:「方才這位劉兄,是不是說,若是謝解元能為他解惑,他便向對方執弟子禮?」
「沒錯……是這麼說的……」
「我聽見了。」
「我也聽見……」
劉午陽望著謝翎那一張臉,分明是還未長成的少年,他的嘴張張合合,喉嚨口卻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似的,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他向來是個極其自負的人,可憐他年近而立,竟然要當眾向一個年紀只有他一半大的少年人執弟子禮,口稱對方老師,這叫他以後如何自處?
劉午陽現在是追悔莫及,那些細微的人聲如同一根根針似的,扎得他冷汗長流。
正在他咬緊牙關,拱起手來,膝蓋顫顫欲彎之時,謝翎忽然開口道:「方才也只是戲言,劉兄不必放在心上。」
他剛剛說完,便聽遠處有人道:「放牌了。」
這一下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也顧不得去看劉午陽了,各個都伸長了脖子往那方向看去,果然見幾名小吏分開人群朝這邊走來。
劉午陽這時長舒了一口氣,四下張望一眼,見大多數人都沒有注意到自己,連忙往角落裡藏去,直到所有士子都離開了,他這才如同做賊一般,最後一個溜出了貢院的門,唯恐被人看見,又提起方才的事情來。
卻說頭場考過之後,所有的試卷都被送入彌封所開始謄抄硃卷,待硃卷謄抄完畢,又馬不停蹄地送往內簾批閱,十八名房官早已嚴陣以待,取了卷子就開始批閱起來。
整個內簾房只能聽見試卷翻動時的聲響,正在所有人都專心致志批閱試卷時,忽然,一名房官聽見旁邊傳來一個聲音問道:「這些都是落卷?」
他連忙抬頭,只見竇明軒正站在桌案旁,指著那一沓試卷問,房官忙起身拱手行禮,道:「回大人的話,這些正是落卷。」
竇明軒擺了擺手,道:「我看看,你繼續批閱。」
那房官這才坐了回去,拿起筆繼續批卷,不多時,卻聽竇明軒咦了一聲,伸手將其中一張卷子拿了起來,道:「果然是落卷?」
房官又不得不擱下筆,看了看他手中的卷子,上面以藍筆塗抹了,遂答道:「回大人,確是落卷。」
竇明軒冷笑一聲,將那捲子抖了抖,遞給他看,道:「這等絕妙文章也被打入落卷,你倒給本官好好說道說道。」
那房官聽了,心裡一跳,連忙雙手接了試卷,仔細看了起來,越看臉色越白,分明字字珠璣,錦繡文章,不知自己當時怎麼迷了心竅,竟然給標了藍,他連忙躬身道:「是下官眼拙,昏了頭了,還請大人恕罪。」
竇明軒倒是沒再說什麼,只是慢慢地叮囑道:「這些卷子,都是士子們寒窗苦讀十數年的成果,須得仔細批閱,要知道,所有的卷子可是會送到禮部磨勘複查,最後發還給考生,若不能叫人心服口服,這罪,你可就擔不起了。」
他說得意味深長,那房官心裡清楚,從前會試便出過這樣的事情,有士子的試卷被「誤殺」,一怒之下,憤而告了上去,引起了當今天子的注意,特意命人複查落卷,果然又發現了不妥,當時上至正副主考官,下至十八房官,各個都吃了掛落。
所以竇明軒這一叮囑,令那房官額上都見了汗,連連點頭:「是,是,多謝大人提醒,下官必定謹慎仔細,不敢怠慢。」
竇明軒點點頭,指了指方才搜出來的那張落卷,道:「再仔細看看。」
房官連聲應是,等竇明軒走了,望著上面的塗抹的藍色筆跡,一張臉都愁苦起來,唉聲嘆氣,旁的房官見了,便道:「姜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姜姓房官將試卷遞了遞,道:「石大人,你來看。」
那房官聽罷,果然上來看了一遍,頓時眼睛都亮了,擊掌道:「啊呀,寫得好!」
稱讚完了,又看見上面的塗抹的藍色,遂又扼腕嘆息道:「姜大人,這等好文章,你怎麼能給他批成落卷呢?幸好方才竇大人搜檢出來了。」
那姜姓房官苦著一張臉道:「許是批卷太多,拿錯了筆,現在可如何是好?」
石姓房官聽了,仔細想了想,道:「倒也不是沒有辦法,我教你一招。」
於是他讓姜姓房官以白紙覆在試卷之上,然後用毛筆沾水反覆揩洗,直到藍色筆跡褪去,只余微痕,又加圈點蓋住,這一張落卷便成了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