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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32:45 作者: 未妝
    施嫿便道:「大老爺尋的可是一個匣子?」

    那漢子聽了,立即大喜過望,道:「你見到過?」

    施嫿抱著謝翎,騰出一隻手來,將旁邊竹筐上的麻布揭開,道:「是路上拾到的,原想著失主會來尋,不想如此湊巧。」

    那漢子長舒了一口氣,將那匣子拿在手裡,看了看,才重新收好,又謝過施嫿,這才欣然道:「既如此,我這便帶你們回去。」

    他見施嫿神色不安,又安慰道:「你放心,我們商隊裡有大夫,著他給你弟弟瞧一瞧病,必然大好。」

    施嫿聽了,頓時喜出望外,那漢子將他倆人抱上馬背,依舊掛著馬燈,往來時的路趕去。

    因謝翎依舊昏睡,情況不明,那漢子不敢將馬催得太快,一路小心驅趕著,到了商隊營地時,已是小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前方火光通明,映入施嫿眼底,就仿佛燃起了希望。

    一個大嗓門高聲喊道:「馬老二,你這一去就是一個時辰,可是摸瞎去了?東家問起幾回了。」

    載著施嫿和謝翎兩人的漢子揚聲道:「路上遇到些事情,耽擱了。」

    正說著,營地到了,馬老二下了馬,又將施嫿抱下去,然後才去抱上謝翎,喊話那人迎上來,見了他們,瞪了眼,道:「你怎麼一個人去,倒拐回了兩個小孩兒?」

    那馬老二沒同他閒扯,只是道:「婁大夫在何處?請他來看一看這個小孩兒。」

    一個聲音答道:「婁大夫在後頭用飯。」

    馬老二出去一趟,帶回來兩個小孩,不多時便驚動了整個商隊營地,就連那東家也出來了,彼時施嫿正守在謝翎身邊,看那婁大夫給謝翎看診,緊張地問道:「他有沒有事?」

    婁大夫捻了捻鬍鬚,道:「無妨,就是餓的,去熬些米粥來便是。」

    那東家聽了,便吩咐人道:「去熬一鍋粥。」

    那人得了吩咐便去了,東家是個中年男子,四方臉,山羊鬍子,五官看起來有些和善,他已從馬老二處聽說了這兩個小娃兒的事情,問道:「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施嫿便恭恭敬敬施禮,答道:「回大老爺的話,我們是從邱縣而來的。」

    那東家聽了,先是嚯了一聲,道:「邱縣可不近,就你們二人麼?」

    施嫿搖搖頭,老實道:「原是與鄉親們一道走的,後來走散了,便只得我們姐弟二人。」

    東家又問道:「你們走了多少日了?」

    施嫿努力回憶了一下,不大確定地道:「一個多月,或許也已有近兩旬了,我們是八月下旬出發的,路上也不知時日。」

    那東家便道:「如今已是十月了。」

    十月,當真快有兩個月了,施嫿都有點不敢相信,他們竟然就這麼熬過來了。

    那東家又隨口問了些話,無非是路上所見所聞,忽而他指著施嫿背上的竹筒,道:「你這是什麼?」

    施嫿聽了,便將竹筒解下來,其中一個竹筒里裝的是水,只有淺淺的一層了,連指頭尖兒都淹不了,倒出來之後渾濁不堪,與泥水無異,根本不能喝,第二個竹筒,她傾斜了一下,一個東西骨碌碌滾下來,落在那簡易搭建的桌面上,灰不溜秋,硬邦邦的,旁人起先還以為是石子兒之類的。

    直到施嫿拿起來,放在手中看了看,上面布滿了大片大片的黴菌,早就不能吃了,她道:「是窩窩頭。」

    眾人頓時不言,一股壓抑的沉默漸漸在人群中蔓延開來,施嫿將那窩窩頭收回竹筒內,道:「我們能活下來,已是很好了。」

    還有更多的人,已死在了逃荒的路上,他們甚至沒有看到生機和希望。

    商隊的人自北往南,一路走來,見過的顯然比施嫿更多,他們甚至特意揀了小路走,不走官道,為的就是避免麻煩,因為官道上的流民更多,一路上樹皮草根,皆被食盡,不可謂不慘。

    正在這氣氛沉重間,那邊的粥已經熬好了,端上桌來,米粥的香氣散發開來,令施嫿不由咽著口水,那東家見了,便起身道:「你先吃些東西,你們既幫了我的忙,來了我這裡,必然不會讓你們餓著了。」

    施嫿急忙道謝,等那東家離開了,這才拿碗盛了些米粥,吹涼了餵謝翎。

    一碗粥餵下去,那邊婁大夫又端了一碗藥過來,對施嫿道:「這藥你與你弟弟都吃些,過一陣子身子便能養好了。」

    施嫿謝過,接了藥碗,她的手指瘦骨嶙峋,搭在那碗沿上,只看得讓人心驚不已,那婁大夫是個心善的人,嘆了一口氣,摸了摸施嫿的頭,這才走開了。

    施嫿吹涼了藥,才餵了謝翎一口,便見他眉頭不自覺皺起來,立即欣喜,輕聲喚道:「謝翎,阿翎,醒醒。」

    謝翎似乎聽見了她的呼喚,迷迷瞪瞪地醒轉過來,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看她,施嫿心中不由酸楚,道:「起來喝藥了。」

    謝翎聽了,下意識道:「藥?什麼藥?」

    他說著便要坐起身來,施嫿連忙放下碗,扶住他,低聲把事情一一說給他,謝翎聽罷,驚喜而天真地道:「我們可以活下去了嗎?」

    施嫿摸了摸他的頭,鼻尖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道:「是,我們會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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