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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32:45 作者: 未妝
那小孩兒停頓了一會,身子仍舊輕微顫抖著,施嫿有點急了,她實在是沒想到一句話就把人給嚇哭了,從沒有哄過孩子的經驗,這會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得安慰道:「這裡沒蛇,你別怕。」
過了片刻,小孩壓低了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來:「我……我肚子……疼……」
施嫿立刻就想到了什麼,便問道:「你下午吃的那個,是魚麼?」
好一會,小孩才點點頭,一時間,施嫿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顯然是小孩抓了一條魚,然後未免它落入別人手中,直接把魚生吞了下去,或許當真是時間久遠了,她此刻聽到這個回答,竟會覺得難受。
但是在上輩子那會,別說是生吞活魚了,便是吃觀音土,吃糠皮和豆萁,甚至青苔,都是常事,那還算有的吃了,沒得吃的時候,真是見著個會動彈的東西都想著直接塞進腹中,便是施嫿自己,都不知道吃過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才勉強揀了一條小命。
施嫿想了想,把自己的粗棉布毯子疊起來,蓋在小孩的背上,又摸了摸他的頭,低聲道:「你等我一會。」
她說著,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從前在路上亂吃了東西,總會腹痛不止,不過痛得多了,也有了些經驗,此刻便能派上用場,施嫿順著小草塘走了一圈,便找見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她順手摘了幾片葉子,回到樹下。
只見那小孩半靠在樹旁,抱著雙膝,把臉埋在膝蓋上,原本披在他身上的粗棉布毯子被疊好放在腳旁,施嫿走過去,他便抬起頭來,一雙眼睛黑幽幽的,月光透過樹枝縫隙灑落下來,顯得極其透亮。
施嫿把那幾片葉子揉得細軟了,成了小丸子的形狀,遞過去道:「你把這個吃了。」
小孩遲疑地接過那丸子,仔細地看著,施嫿解釋道:「吃了這個,肚子就不痛了。」
他不太相信似的看了施嫿一眼,然後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小臉都皺成了一團,乾巴巴地道:「苦的……」
施嫿摸了摸他的頭,道:「你直接吞下去就行了,我從前吃壞了肚子,也是吃這個好的。」
小孩聽了,這才猶猶豫豫地把那小丸子扔進嘴裡,然後狠心閉眼,咬著牙關囫圇咽了下去,刺鼻的藥草氣息順著鼻腔瀰漫開來,令人十分不適。
小孩可憐巴巴地道:「好苦!」
施嫿想了想,低聲道:「你等等。」
她順手把那粗棉布毯子拿起來,抖開又再次披在小孩身上,這才離開,小孩一雙黑幽幽的眼睛盯著她,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草坡下,這才收回來,又蹭了蹭那不算柔軟的粗棉布面,把臉埋在膝蓋上。
施嫿回去的時候,小孩已經半靠著樹幹快睡著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頗是好笑,她走近幾步,那小孩便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立刻驚醒過來,即便是在黑夜中,施嫿也能感覺到他警惕的目光。
仿佛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習慣,待認出來施嫿,小孩才鬆了一口氣,施嫿在他旁邊蹲下,往他手裡塞了一根細細長長的東西,道:「你吃。」
小孩遲疑地抬起手來,只見手心躺著一根草莖似的東西,顏色雪白,在月光下看起來有些半透明,施嫿往嘴裡塞了一根叼著,催促道:「你吃啊。」
小孩咬了一口,脆生生,甜絲絲的,他疑惑道:「這是什麼?」
施嫿笑著答道:「是茅根,這個好吃呢。」
小孩嚼吧著,神情尤其認真,仿佛吃東西是一件什麼神聖的事情一般,也不知究竟餓了多久,他兩頰微瘦,便顯得眼睛尤其大,施嫿叼著草根,一邊隨口問道:「你叫謝狗兒麼?」
小孩頓了頓,沒說話,又咬了一口茅根,極力地品味著那難得的甜味,就在施嫿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這才道:「不是,我叫謝翎。」
「謝翎?」施嫿覺得這名字耳熟的很,倒仿佛在哪裡聽過一般。
小孩以為她不知道,便認真念道:「有鳥有鳥,從西北來,丹腦火綴,白翎雪開,就是這個翎了。」
然而施嫿還是覺得這個名字十分耳熟,她微微皺起眉來,翻來覆去地讀著這個名字,突然腦中靈光一現,謝翎?扳倒太子的那位,可不就是叫謝翎麼?
……嫿兒,你別怪孤,要怪就怪那該死的謝翎,若不是他,孤如何會落到這般田地?
施嫿的手指都哆嗦了一下,脊背仿佛被刺球兒滾過一般,頓時一個激靈,渾身如同一時間墜入了火漿之中,那令人恐懼至極的高溫眨眼便將她吞沒了,皮膚上都泛起灼熱的疼痛,就仿佛那一場大火的餘熱仍舊殘留在她身上,從未散去一般。
施嫿忽然想起從前聽太子閒暇說起的舊事來。
那還是她剛入太子府的時候,太子常來她的院子聽琴,說些閒話,施嫿隱約還記得一些。
嫿兒,孤今日碰著一個人才,叫謝翎,可惜入了老三的麾下,不能為孤所用,送去的字畫都被退回來了,當真是可惜了。
太子說到這裡,又笑了一聲,道,嫿兒,說起來這人還與你是同鄉呢。
彼時她聽了,也只覺得不關己事,只是一個同鄉罷了,她的老家邱縣,百姓鄉民不知幾何,還有數千個同鄉呢,施嫿看似認真地撥弄著琴弦,實則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