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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31:03 作者: 墨然回首
    尺八不以為意地點頭:「男人也沒什麼,我們和全真教不同,修行上不講究陰陽調和。觀主生前所信奉的一直是大道無為,隨心所欲。是男是女沒什麼,你喜歡就好。」他無奈地揉揉鼻尖,鬱悶地說,「我說了,我們不屬於大小乘教,不需要受戒。」

    「……」關卿,「講真,你們觀主是個人物……」

    提到納音,尺八死氣沉沉的眼睛裡泛起點點微光,亮閃閃得像水中的星星,「我們觀主是最了不起的羽士!如果他在,才不會讓謝儀他們這麼胡作非為。可是他死了……」

    尺八眼裡的光霎時又滅得一乾二淨,那種濃烈而無聲的悲傷連關卿都能感覺得到,這個尺八對納音觀主還真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關卿想起那晚葬禮上謝儀誓死不把定坤觀交給別人的態度,不由好奇地問:「謝儀她怎麼了?」

    電梯叮鈴一聲響了,嘩啦,人群像開了閘的潮水蜂擁而出。關卿和尺八被衝散到兩旁,尺八的臉龐在攢動的人群間若隱若現,漠然得讓關卿幾乎以為是另外一個人。他還想多看兩眼,自己已身不由己地被後面的人推進電梯,憋屈地塞在一角。

    電梯裡的氣味很不好聞,消毒水的味道、汗臭味、各色的飯菜味和口氣,還有一種讓人無法形容的腐朽味,混雜在窄小的空間裡,讓人有種快窒息的錯覺。

    關卿前面站著的男人個頭很高,虎背熊腰,為了躲旁邊狼吞虎咽啃韭菜盒子的大姐一直向後退。關卿墊著腳尖,後背緊貼著冰冷的梯箱,人快被擠成一條鹹魚,退到不能再退,他忍不住說了一聲:「哥,別退了,再退我要退進電……嘶……」

    說著他腳尖被人狠狠踩了一下,關卿齜牙咧嘴地抬頭,發現尺八這小子不知什麼時候居然擠到他身邊。

    尺八黑而沉靜的眼睛向他眨了一下。

    他什麼也沒說,關卿卻下意識地閉緊了嘴。

    到了四樓外科病房,人流又呼啦一下散了大半。外流的空氣衝散了雜味,關卿做了幾個長長的深呼吸,發現身前的男人依舊不動,地方這麼大,偏偏占據他前邊的一畝三分地:「大哥,往前挪挪唄,韭菜盒子沒啦。」

    「哦……」男人緩慢地朝旁挪了挪。

    「叮鈴」八樓到了,關卿看著逐漸打開的電梯門問尺八:「你去哪樓?要不要我送你去?」

    「不用了,你走吧。」尺八雙手抓著胸前的書包帶,面帶稚氣,要不是一雙眼睛黑得嚇人,和個品學兼優的三好生沒什麼兩樣,「我們馬上就要再見面了。」

    關卿納悶地回頭:「什麼意……」

    一秒間,電梯的警報聲直衝雲霄,刺耳得讓關卿心跳失衡。他眼睜睜地看著電梯門內火花四濺,尺八淡漠的臉伴隨劇烈抖動的梯箱幾乎晃成了殘影。詭異的是,他身邊抵著頭的男人始終穩如泰山般站著,像一個事外人一樣,既不驚慌也不想著逃跑。

    「別過來。」尺八的聲音響在關卿耳畔。

    關卿一個激靈,臉色驟變,一個箭步猛衝上前,作勢要將尺八拉出來:「瘋了?快過來!」

    尺八愣了一愣,就這麼直愣愣地看著他,搖搖頭:「遲了。」

    關卿厲聲說:「遲什麼遲!你……」

    指尖擦過電梯咔嚓不停地關了又開的門,梯箱猛地一沉,帶著尖利的呼嘯直追而下。沒幾秒,驚天動地的巨響砸得關卿腦袋「嗡」的一聲。

    驟然發生的變故,讓他大腦空白了幾秒,也可能是幾分鐘。

    短暫的放空後,他沉默地摸向自己貼身的口袋,手指有些顫抖,摸了幾次才摸到那張帶著他體溫的名片。

    還沒拿出來,一串號碼已經躥到他腦海里了。蕭七,他要找蕭七……

    關卿將手機劃開,電梯叮鈴一聲又響了,他倏地抬起頭。

    沒有亂飛的火花,也沒有半掉不掉的頂燈,只有大片的鮮血,幾乎濺滿了整個梯箱。

    一個男人的半邊身子嵌在箱頂,剩下的半截晃晃悠悠地掛在半空,血水混合著不明成分的軟組織淅淅瀝瀝地滴落。

    男人的衣服關卿一眼認了出來,正是之前差點把他擠成扁魚的壯漢。

    現在成了扁魚的是他,看上去還是條味道不怎麼樣的扁魚。

    尺八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了關卿的身邊,關卿奇怪地發覺自己竟然沒有任何意外。哪怕現在電梯裡那條扁魚把自己的腦袋從天花頂里扯出來,熱情爽朗地和他打個招呼了,他的內心都毫無波動,一片安詳。

    尺八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他:「你不害怕嗎?」

    關卿語氣沉重:「我快習慣了……」

    尺八:「……」

    關卿的神情更為凝重:「總覺得和你們這些人相處久了,可能哪天我自己徒手撕鬼,我都不會驚訝了呢。」

    尺八認真地說:「入定坤觀,徒手撕鬼不在話下。」

    關卿:「……親,這個時候就不要安利了好嗎親?」

    尺八抿抿嘴角,一副不甘心的模樣,但卻沒再試圖說服關卿放棄他摯愛的刑警事業。他需要等待時機,而這個時機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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