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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31:03 作者: 墨然回首
尺八的筆錄做得很簡單,因為不論關卿翻來覆去怎麼盤問,他都只有一句話----「觀主是被人害死的」。
至於什麼人害的人,如何害的,清秀瘦弱的少年始終保持沉默,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直直地注視著關卿。
老孫和龐龍在那邊一一詢問和死者相關的人員,看那架勢,一時半會問不出個所以然。
他突然發現奇怪的一點,站在喪幡間的許多人影在他沒留意到的時候居然只剩下寥寥幾個,那麼多人,居然悄無聲息地都走了?
「你在看什麼?」沉默的尺八突然問。
關卿說:「看人。」
「沒有人。」尺八睜著黑得過分的眼睛,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關卿沉默了下,說:「我的偶像是馬叔叔和恩叔叔。」
尺八認真問:」馬叔叔和恩叔叔是誰?」
「兩個偉大的唯物主義學家!」關卿挺了挺胸膛,感覺自己胸前的紅領巾更鮮艷了,堅定地說,「我是個無神論者。」
尺八:「……」
默然對視了兩分鐘,關卿說:「你眼睛真大。」
尺八:「……謝謝。」
「不是誇你,」關卿幽幽地說,「是你瞪得我發慌。」
「……」尺八默默垂下長長的睫毛,看著有點小委屈。
關卿於心不忍,岔開話題:「你是觀主的徒弟?」
「嗯。」
「你們觀主很厲害?」
「嗯。」
「多厲害?」
尺八終於又抬起他小扇子似的濃密睫毛,輕聲說:「觀主博古通今,知天觀命,也能……逆天改命。」
「牛批牛批!」關卿拊掌驚嘆。
尺八別彆扭扭地看他一眼:「你不是無神論者,不信這些嗎?」
關卿:「我意思意附和一下,你不要當真。」
「……」尺八看上去快哭了。
「你們相處得不錯嘛。」龐龍問到現在的話,問得口乾舌燥,趁著老孫不注意,溜達過來喘口氣。他瞅瞅尺八,將關卿拉到一邊去:「這小子古古怪怪的,你別和他多費口水。按規定,我們和當事人不能接觸過密,你注意著點分寸。」
關卿替自己辯解:「親,我們就談論了一下他黝黑明亮的大眼睛,和無腦吹捧了一下他家觀主。沒有過密的,親。」
「……」龐龍牙根痒痒,蒲扇似的兩個巴掌蠢蠢欲動地摩擦,「恕老哥眼瞎,之前咋沒看出小弟你這張嘴這麼欠撕呢。」
關卿惶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在龐龍撕他之前麻溜地借著倒水的名義,水遁了。
……
大部分涉案人員集中到了老孫那,之前秦鑒報的「遺體失蹤」的接警人員也姍姍到了,分區的警員和老孫碰上又是少不了一頓寒暄。
幾撥人湊在一起,給空曠到寂靜的場地上勉強添了幾分人氣。
絮絮的說話聲遠遠飄來,捧著熱水的關卿聽得斷斷續續----
「納音觀主的遺體是什麼時候發現不見的?」陌生的聲音應該是剛到的警員。
「一個半小時前吧,那時我還去給他斂過遺容。」這是謝儀在說話。
「出席葬禮的人都在這了?有沒有可疑的人出入?」
謝儀停頓了好幾秒,說:「沒有……」
關卿支起耳朵費勁地聽著,完全沒留意到眼前,突然一腳踩進個坑裡,手一抖,滾燙的水灑了半邊在手背上。疼得他眼眶一酸,生理性的淚水迅速涌了出來,他腦子裡不期然地冒出門邊掛曆上一行鮮紅的大字----「忌:出門,破土」。
今天果然不該出門嗎?
「小伙子,幾點了?」
關卿心一顫,險些把剩下的半杯水灑手上。
黑色的禮帽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面前,這一次離得他很近,他能聞到老人身上淡淡的香火味。
和尺八身上濃郁卻清冽的香火氣不同,老人身上的香火味不重但隱隱摻著一股臊腥味。這股味道鑽進關卿的鼻腔,讓他的胃很不舒服,他甩甩手上的水,目無旁人地繞過老人,逕自向龐龍他們走去。
老人「咦」了一聲,不依不饒地跟上他:「小伙子幾點了?」
關卿腳步越來越快,沒想到老人居然沒有落下他半步,依舊死死地黏在他身後,一聲接著一聲不斷地問:「小伙子幾點了?」
那聲音越來越近,近到幾乎貼在關卿耳邊,帶著腥味的沉重呼吸拂過他耳邊:「小伙子……幾點了?現在的年輕人啊,一點禮貌都不懂。」
關卿後頸的寒毛齊齊豎了起來,整個人和炸了毛的貓一樣躥出三米遠:「臥槽!不是您老人家讓我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說話的嗎!」
「……」場面一時很尷尬。
老人杵著彎頭拐杖,看了關卿好一會,忽然慢慢地咧開嘴,露出一點也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一口整齊白牙:「哦,是你啊,小伙子。」
他動了動鼻尖,仿佛在空氣嗅到了什麼,舔了下唇:「熟悉的味道,雖然沒趕上他那一口,但有個差不多的也勉強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