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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26:38 作者: 尾文字魚
「還有藥品和包紮用的繃帶。」周伊抹了把汗,將隨身攜帶的藥都拿了出來,「還好很多人原本就在神像里,沒什麼人受傷。」
瞿清白遲疑道:「他們會聽我們的嗎?」
「總要試一試。」
祁景站了起來,爬到了一個較高的位置,大聲說:「各位鄉親們,傈西族的同胞們,都聽我說!對現在的情況,你們一定有很多不解,我們也和你們一樣。我可以把我了解的情況清楚的告訴大家,現在岩漿淹沒了整個萬古寨,我們只能待在神像里,我們沒有食物,沒有水,也沒有取暖的被褥!岩漿會不會消失,什麼時候消失,誰都不知道。死亡的陰影正籠罩在我們的頭頂上。」
他這些話,讓所有人都顫了一下,他們抬起頭,用一雙雙無助的,迷茫的眼看著這個年輕人。他的話語是那樣殘酷,但聲音卻那樣平和,冷靜而充滿力量。
那如星辰一樣閃耀的雙眸,在黑暗中緩緩掃過每一個人的臉:「對所有傈西人來說,這是一個生死存亡的時刻。問題是,我們該怎樣度過?如果你們選擇背對自己的同胞,將屬於自己的那份食物和水藏起來,對饑寒交迫者不施以援手,那麼下一個被這樣對待的就是你!食物總會吃完,腹中空空的人,會用最殘忍的手段來獲取食物,我們會迎來無休止的爭鬥,親朋好友倒戈相向,甚至沒有被岩漿燒死,卻在這個神像中因內鬥死去!」
看到所有人都在豎著耳朵聽他講話,他的聲音柔和了下來:「鄉親們,你們都失去了家園,都是這場災禍的受害者。遭受苦難的人之間,本應守望相助。問問你們自己的心,你們難道能眼睜睜的看著曾經熟悉的鄰里倒下,卻自私的苟活著嗎?當你能夠幫助一個垂死掙扎的人的時候,難道能夠無動於衷嗎?如果你們信得過我們,現在就把所有食物、水、被褥和藥品拿出來,我們會記下數量,公平的分給所有人。我可以保證,你們所有人,不會吃飽穿暖,但絕不會在短時間內餓死,渴死,凍死。」
他的話久久的迴響在空曠的神像里。
阿詩瑪大娘,阿勒古,桑鐸,勒丘,阿月拉……紛紛走上前,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了地上。他們的目光中充滿了信任,動作毫不遲疑,其他人都怔怔的看著。
終於,有人走了出來。
他幾乎是一根一根手指的鬆開,將緊緊攥著的食物放在了面前的地上。
更多的人走了出來,人們沉默的排起了長隊,將僅有的物資聚集在一起,堆成了小山包。
祁景長舒了口氣,他跳下高處,身姿輕盈瀟灑,像一隻矯健的豹子。
瞿清白直愣愣的盯著他,好像從沒見過他似的:「祁景,你也太神了。我以前咋沒覺得你口才這麼好呢?」
「因為我不屑於對兄弟們搞傳銷。」祁景彈了下他的額頭,「去清點物資。」
瞿清白捂著腦門,五迷三道的走了。
好不容易清點完,再分配給每一家每一個人,已經過了不知道多久。等他們能夠坐下來歇口氣,已經月上中天了。
吳敖爬上去看了眼,下來時搖了搖頭。
岩漿並沒有要褪去的趨勢。
祁景低聲問:「我們的東西還夠支撐多久?」
周伊道:「五天,不能再多了。」
他將頭靠在牆上,看著天空中的月亮。也許六十年前,齊流木就看著一樣的月亮,對著竹樓里充滿了怨懟和懷疑的傈西人。
他既不像齊流木堅信人性的善良,也不像李團結那樣認為人性本惡,他覺得這是一種捉摸不透的東西,像天氣一樣。
一個人處在順境,自然心曠神怡,好聲好氣,一個人身處逆境,自然百般憤懣,惡形惡狀。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要考驗人性,不想看到善良的臉變得猙獰,友善的眼中只剩貪慾。
但是當這種情況真正出現的時候,他只能像一個忐忑卻假裝老練的舵手,戰戰兢兢的掌控著航向,用最大的努力避免遭遇風暴。
忽然,一隻溫涼的手擋住了他的眼睛。
江隱的聲音在他耳邊說:「別想了。」
祁景笑了一下,將他的手拉下來,自然而然的親了下:「你是想說想也沒用嗎?」
「沒錯。」江隱單膝跪在他腿間,用一雙沉靜的眼看著他,「空想只會徒增煩惱,想還不如先幹了再說。」
祁景勾起了一邊嘴角,邪邪一笑:「如果我對你也能奉行這個原則就好了。」
江隱怔了下,表情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自從告白之後,他好像打開了什麼開關,祁景驚訝的發現,對待已經承認的感情,他出乎意料的大大方方,並不扭捏作態。
他說:「可以。」
祁景的眉頭一跳,眼睛沉了沉。他看了江隱片刻,忽然又笑了,笑的聳動著肩膀,捂著臉,根本停不下來。
江隱道:「你笑什麼?」
祁景搖搖頭,擦去了笑出來的淚花,把江隱從面前攬進了懷裡,兩條長腿無尾熊一樣緊緊夾著他,和那硬實的胸膛一樣,擠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輕嘆道:「沒什麼……我就是感覺,我太傻了,江真人也太難追了。」
從南轅北轍到雙向奔赴,他感覺過了快一輩子那麼長了。
他終於流下了真香的淚水。
第302章 第三百零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