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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26:38 作者: 尾文字魚
    瞿清白的眼眶紅了:「我們明白,我們明白。」

    他伸出手,卻被陳厝躲開了。

    「不,你們不明白。」

    他退後兩步,冷漠的看著他的朋友們。

    「敘舊敘到這裡吧,該說再見了。」

    祁景懵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們繼續留在這裡,等一切結束之後,我會來接你們的。」

    「什麼叫一切結束?」祁景上前,掰過陳厝的肩膀,看著他深不見底的雙眼,試圖看清他內心的想法,「你說的話,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了?」

    陳厝同樣看著他:「祁景,我問你,不論我要做什麼事,你都與我一道嗎?」

    「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兒,當然。」

    「哈,傷天害理。」陳厝後退了一步,「什麼叫傷天害理?」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們?我想過。在日復一日的折磨中。為什麼我要受到這樣的對待?我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我連只雞都沒有殺過,就算讓我活二十年就死,我也認了,可為什麼讓我承受這樣的痛苦?後來我想明白了,如果做個好人意味著失去生命,自由和尊嚴,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任人欺凌踐踏,那就讓我壞到骨頭裡!」

    祁景看著他狂亂的神情,下意識的覺得危險。

    他現在的樣子,就和一腳踏入深淵前的人沒什麼分別。

    「陳厝,你聽一聽自己說的話。這些話太熟悉了,太可怕了,我在江逾黛,吳璇璣,白淨每一個人的嘴裡都聽到過,我不想你變成他們那樣。」

    陳厝陰沉的看著他:「不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以前是我不懂。你能站在這裡義正言辭的對我說這些話,不過是老天對你格外仁慈一點。如果我們的經歷互換,你還能說得出口嗎?」

    「陳厝……」

    「不必說了!」

    一條血藤猛得將他推到了牆壁上,發出咣當一聲巨響,祁景感到一股熱流從背後流下來,血藤已經像個枷鎖一樣將他牢牢固定住了。

    他抓住胸前的藤蔓,陳厝冷冷道:「我勸你不要。」

    祁景用力一扯,就覺得那血藤像有吸盤一樣吸附在了他手上,針扎一樣的觸感及其詭異,他悶哼一聲,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的褪盡了。

    瞿清白撲了過去,幫著撕扯,但那藤蔓一動不動,他抬起頭,對上了陳厝沒有一絲情緒的雙眼。

    「祁景,別怪我。我知道你的厲害,只能用這種方法讓你待在這裡。」

    瞿清白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瘋了嗎?他會死的!這東西一直在吸他的血!」

    「一個人身體裡的血的儲量,遠超你的想像,血藤攝取的只夠讓他維持無力,不會要他的命。只是有點痛罷了。跟我所忍受的痛比起來,這點痛不值一提,對嗎?」

    「可他是你的朋友啊。」瞿清白好像不認識他了一樣,「你怎麼能像對待吳璇璣一樣對待他?」

    陳厝的神色似乎動搖了一瞬,又很快被堅冰覆蓋了。

    「為了我要做的事,這點犧牲是必要的。如果你們是我的朋友,自然會理解我。」

    「真正的朋友是要把你從火坑裡拉出來,而不是往火坑裡推!」瞿清白大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急切道,「陳厝,你究竟怎麼了,都這種時候了,你怎麼敵我不分了?」

    陳厝好像被扎了一下,猛的扭過頭,鷹隼一樣的眼光射向他:「朋友?」

    他的神色及其古怪,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極為陰森。

    「……你還敢跟我談朋友?」

    他步步逼近:「在我被折磨的時候,我的朋友在哪裡?在我哀求誰來救救我的時候,我的朋友在哪裡?在我被割斷脖子,被拖走,喊著『小白,救我』的時候,你在哪裡?!」

    瞿清白步步後退,那刻意模仿的聲音,一下子將他帶回了青鎮的噩夢裡。

    滿目都是陳厝的鮮血,是他蒼白髮灰的臉,在絕望中拼命看向他的,通紅的眼睛。

    他緊緊攫住了瞿清白的肩膀,低下頭,瘋狂的,惡意的問他:「小白,你為什麼沒有救我?」

    「我……」瞿清白雙手捂住了耳朵,痛苦的說,「別說了……」

    那反覆設想過的不同的結局,那不斷的自我詰問,在這一刻由最在意的人說了出來,長時間壓在他心頭的,像小山一樣的愧疚和自責終於轟然崩塌,將他整個人壓垮了。

    「對不起,對不起……」他的眼淚涌了出來,「是我沒能救你……是我……」

    如果當初我能救下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是我沒能救你,是我讓你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他蹲在了地上,抱著頭無聲的痛哭起來。

    陳厝退後了一步,滿意的看著他的樣子。他的嘴角高高揚起,是在笑,但是那笑容僵硬痛苦,竟像比瞿清白更甚。

    祁景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身心俱疲,血液和生命力一起飛快的從他身體裡流失。

    他抬起頭,用通紅的眼睛看向他的朋友,沙啞的,幾乎是懇求的說:「陳厝,你醒一醒。」

    他似乎在說服自己,又似乎在說服陳厝:「你不是這樣的人,我知道你不是。」

    陳厝看向他,那眼神平靜而絕望,像一潭死水。

    他慢慢張口:「……你以為,是誰殺了白淨?我說了要算帳,當然要一個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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