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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26:38 作者: 尾文字魚
這一刻的阿詩瑪,不太像以前他們認識的模樣。
瞿清白不敢開口,只能附和的點了點頭。他打心眼裡覺得,阿空那樣的人,不配得到什麼好的下場。
阿詩瑪大娘別過頭去,擦了擦眼睛:「好了,不說了,我去給花松鬆土。」
好像一到煩心的時候,她就愛擺弄後院的那些花。
瞿清白悄悄的跟了上去,掀開帘子,就見阿詩瑪大娘蹲在花架的陰影下,用小鋤頭用力的的刨著地上的土。
她不像在給花鬆土,倒像是在對自己的仇人。
一隻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瞿清白差點尖叫出聲,回頭一看是祁景,又生生咽了回去。
「幹什麼?」他用氣聲問。
祁景噓了一聲,將他拉走了。
萬古寨的天還是很短,不多時就已是黃昏。現在竹樓里的人越來越多,阿詩瑪大娘一個人忙不過來,大家就都來幫忙。
火塘邊圍著一圈人,夕陽的光透過竹簾打在嘶嘶作響的茶壺上,和著曼妙的蒸汽翩翩起舞。周伊幫著阿詩瑪擇菜,江隱手起刀落,肉切的比下廚多年的阿詩瑪還整齊。
陳厝嘖嘖稱奇:「行啊江真人,還有這一手呢。哪兒學的啊?」
「其實這並不難。」江隱利落的將刀一揮,切好的食物劈里啪啦的落在了盆子裡,「想要解屍毒,最好的方法就是以浮屍入藥,務必要把它剁的細細的……」
「可以了,可以了!」陳厝直呼暫停,「再說下去就太下飯了。」
阿詩瑪並不在意他們在叨咕什麼,看了看備好的菜,在圍裙上擦了把手:「我再去殺只雞來。」
祁景立刻站了起來:「這就不勞您動手了,交給我吧。」
瞿清白也舉起手:「還有我!」
阿詩瑪失笑:「什麼好事,還搶著去干……你們行嗎?」
「行,怎麼不行!」瞿清白擼起袖子,「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在山中長大的。一大家子師兄弟,養了不知道多少畜生,殺雞宰鴨這活我熟!」
阿詩瑪只當他們小孩子心性:「那你們去吧。」
兩人到了後院,選了一隻膘肥體壯的大公雞,大公雞感覺到自己死期將至,拼命的叫喚和撲騰,滿院子亂竄。
這畜生靈活的很,祁景合身一撲,差點摔了個狗啃泥,大公雞死裡逃生,抖落他一身雞毛。
他咬牙切齒的叫瞿清白:「這活你不是熟嗎,上啊!」
瞿清白有點心虛:「其實每次抓雞鴨,都是我師兄帶著,我主要負責虛張聲勢……啊!」他試著去抓雞腳,被逼到絕路的公雞猛叨了口手,連退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這一坐,剛好坐在了花圃上。
本來就細細瘦瘦的小花這下直接被壓彎了腰,兩人面面相覷,祁景說:「你攤上事兒了。」
瞿清白抗議:「咱倆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也逃不掉!」他壓低了聲音,「你非要來抓雞,不也是為了看看這花底下埋了什麼東西嗎?」
祁景笑了,看了眼後面,沒人過來。
「上次我就覺得奇怪了。阿詩瑪大娘總愛擺弄這些花,但花的長勢卻一點也不好。明明竹樓上花團錦簇的,怎麼偏偏這裡的花這麼蔫兒?」
瞿清白點頭:「沒錯,而且這裡的雞鴨也叫喚的太厲害了。我爸說,畜生總能比人感受到更多不尋常的東西,有的還能感受到鬼氣、妖氣。我總覺得,這後院裡有什麼東西,才會讓他們這麼不安生。」
不需再多說,祁景已經從花圃旁撿起了鋤頭,從花根處刨了起來。他小心翼翼的不傷到花,以便等會還能原樣塞回去。
太陽燃盡了最後的餘暉,除了遠處的一輪紅日,四處都暗了下來。夕陽由熾熱變得昏黃,色調由暖變冷,將白天的溫度一併帶走了。
他們刨了半晌,終於把花挖了出來,地上一個深深的坑,裡面黑洞洞的,除了泥土什麼都沒有。
瞿清白叫道:「怎麼回事?」他還不太相信,又扒拉了幾下,一無所獲。
他頹然坐在地上,有點迷惑的撓了撓頭:「難道是我們多疑了?」
祁景也不太明白,他搓了搓手上的土,新鮮的,濕潤的。地上的花蜷縮著枝條,蔫頭耷腦的躺著,好像在抱怨著他們的心狠手辣。
「先把花放回去……」
沒等他說完,背後忽然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你們在幹什麼?」
這一下差點把他們的心臟嚇出來,兩人猛的回頭,就見阿詩瑪大娘提著一個竹筐站在那裡,不知道看了多久。最後一縷光從她面無表情的臉上划過,隱入了漫漫長夜的黑暗中。
瞿清白的小心臟砰砰直跳,阿詩瑪現在的神情實在陰鬱的可怕:「我……我們……」
「我們抓雞的時候不小心把花圃踩壞了。」祁景說,「我們想把花重新種回去……」
他也有些忐忑,心裡的愧疚水漲船高。懷疑一個對他們這麼好的人已經不對,還被抓了個現行,社會性死亡不過如此。
阿詩瑪大娘沒有說話,就那麼靜靜的看著他們。
直到把兩個人都看毛了,背上炸開一片寒粒,才開口道:「以後,不要這樣了。」
她彎下腰,將蔫巴巴的花撿起來,手掌合攏,很快花朵就被擠壓的面目全非,被揉碎了丟在一邊。
「這個花圃里的花,是很多年前,我為了我的丈夫和女兒種的。你們都知道,我們傈西人死後要走亨日皮,靈魂才能上天,花海子就是通向永生的路。但他們是罪人,神婆不允許我在花海子裡種下兩朵代表他們靈魂的花,也不允許他們走亨日皮。我苦苦哀求,跪了三天三夜,還是不行。她說,因為我,他們活該下地獄,活該做那無處安神的孤魂野鬼。回來後,我就種下了這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