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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26:38 作者: 尾文字魚
    「普通人的許願是許願,迷信之人的許願是索求。普通人認為心誠則靈,所求不過一個心安,在寄託了美好願景之後,還會努力奮鬥。迷信之人則是孤注一擲,對神明提出不可能實現的要求,比如長生不老,死而復生,這都是不現實的,違背客觀真理的。這種索求不會讓神明困擾,卻會把他們自己的精神拖垮。最後就會變成如你所說的,逃避現實的狂熱分子。」

    「有趣。」李團結思索著他這番話,微微笑了,「那你呢?你相信嗎?」

    齊流木頓了頓:「我不知道。」

    「怎麼說?」

    「這世間有太多不得已,很多事,並非你想就能做到。情字之上,更難勉強。即使心意相通,也總有這樣那樣的情非得已,讓有情人無法終成眷屬。」他的表情很平靜,好像早就將這件事想了很多遍,慢慢將那思緒吐露出口,「如果真的能在一起,自然不用紅線來牽,反倒是心懷忐忑的人,會將紅線緊了又緊。」

    李團結輕輕笑了。

    「你好像很有共鳴的樣子。」

    齊流木腳步一停,這才回過神來,趕緊住了口,掩飾般的加快了腳步。

    他們在長長的台階上如螞蟻一般徐徐爬行,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到了小廟的一角,和無數紅綢飄蕩的影子。

    「……總算到了!」

    走在前面的艾朵和蘇力青滿頭大汗,姑娘的腿彎都打顫了。但不知為什麼,許多青年垂頭喪氣的坐在台階上,霜打的茄子一般,他們手裡握著被汗浸透的紅線,籠罩了一層蕭瑟的夕陽餘暉。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他們竟然爬了一下午。

    蘇力青疑惑的問:「你們怎麼了?」

    青年擺擺手,垂頭喪氣:「……白跑一趟。你自己去看吧。」

    他們進了廟門,才看見月老像的背後空空如也,竟然直接露出了山水的顏色,那慈眉善目的泥像也被砸壞了一半,悽慘的袒露著裡面的粘土和碎絮。

    有人攔著他們:「危險,危險!別進來了,幾天前就塌啦!」

    蘇力青和艾朵見果真如此,不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他們爬了一下午,就為了將兩人的姻緣栓牢,結果不僅什麼也沒撈著,還要原路走下這累死人的天梯去,想到這,渾身的勁一下子就卸了,好像明白為什麼這些人都坐著不走了。

    打擊太大,不想動了。

    齊流木看著這破敗的廟宇:「 請問,這裡怎麼會變成這樣?我記得這幾天並沒有下雨,也沒有打雷閃電。」

    「怪就怪在這裡嘛!既不是山洪衝垮的,也不是打雷劈塌的,就在前幾天的夜裡,我們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聽到轟隆一聲,趕過去的時候半邊廟就塌了。」

    他的同伴接茬道:「我看啊,是神明不喜歡現在的年輕人這種私定終身的風俗,所以才降下了懲罰……不然廟好端端的怎麼會塌呢?我們正要去告訴神婆這件事呢。」

    蘇力青一聽就緊張起來:「告訴她幹什麼?」

    「這是不祥之兆啊。就著這個事,把這座廟拆了算了。本來嗎,這姻緣廟和月老都是漢人的東西,和我們傈西人什麼關係呢?」

    「你……你怎麼這樣說話!」蘇力青急急道,「這麼多人來拜月老,就是喜歡這座廟,相信月老能賜下好姻緣,大家都喜歡的東西,幹嘛非要毀了呢?這不是傷人的心嗎。」

    「毀不毀也不是我說了算,這些話你跟神婆去說啊。」

    「你……」

    艾朵拉住了他的胳膊,搖了搖頭。

    和他們爭論是沒有意義的,兩個苦命的年輕人只能如坐在台階傷的一眾人一樣發著呆。

    齊流木把廟饒了兩圈,又問那人:「那天夜裡,你們有沒有聽見別的什麼聲響?」

    「什麼?」

    「比如……野獸的吼叫聲?」

    兩人對視一眼:「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有……像虎豹一樣的獸吼聲響了好幾次,震的人耳朵發麻,我們猜,應該是山中的野獸被驚動了,嚇得我們都不敢出去呢。」

    齊流木的目光看向了李團結。

    那凶獸無辜道:「看我做什麼?」

    齊流木將他拉到一邊:「那天,你扮作艾朵,將能變形的藥物下到了饕餮的酒水裡……你很久都沒有回來,外面出了好大的動靜。等你回來的時候,身上還帶了傷……」

    李團結打斷了他:「你的意思是,廟是我弄塌的了?」

    齊流木沉默半晌,對著後院濕潤泥土上的巨大凹陷,拿著他的手比了比:

    「證據確鑿。」

    李團結眉頭微挑,並沒有否認,反手將那抓著自己的手納入掌心中,有趣一般揉捏。

    「不錯,是我。我同那飯桶打了一架,腳滑,把房頂踩塌了。」

    「……」

    齊流木道:「既然如此,你是不是該……補償一下?」

    「補償?」他哼笑一聲,「要不是我把藥下進酒水裡,幾天後的登天節上,這群蠢貨還是會被饕餮蒙在鼓裡,該補償我勞動的是他們。要不是我代替艾朵上了那飯桶的床,現在她早就被玩死了,該感謝我的是她。要不是我答應了你的請求,幫你試那瓶該死的藥,現在你還不知道它有沒有化形的用處呢,有求於我的是你。你倒是說說,是誰該補償誰?」

    他的邏輯一直那麼清晰,齊流木總是辯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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