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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26:38 作者: 尾文字魚
江逾白不是因為這個離開的。
他們剛到這裡的時候,江隱知道這是他的故鄉,還緊張了一陣,雖然不說出口,但去哪都要跟著,小尾巴似的。
江逾白都被他逗樂了:「你是小狗嗎?還是我同心鐲的法力沒給你解?」
江隱不吭聲。過了一會,他問:「你要回去嗎?」
「哪兒?」
「江家。」
江逾白笑了,揉了把他的頭:「腦袋這么小,想的事倒挺多。我為什麼要回去?你當我出來這麼多年是幹什麼來了。」
江隱說:「不知道。」
江逾白噎了一下:「這些事和你說還早……呃,就是有一夥很壞的人,在搶這些破爛磚頭,來復活幾個更壞的大妖怪,我呢,就是要搶在他們之前找到。」
江隱還是在意:「那你為什麼走,又為什麼回來?」
江逾白笑:「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在唱戲外說這麼多話。這個嘛……有句話叫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和家裡人合不來,就散了。」
「說起來也挺好笑的,我覺得自己走的是正道,說不定在他們眼裡,他們走的也是正道,這又怎麼說得清呢。」
「至於回來呢,也是因為家裡人,窮奇墓這兩年總是不安生,我就幫個小忙,加固一下。」
他輕嘆道:「希望這之後,鎮上能安寧一段時間吧。」
江隱抿了抿唇:「那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婆婆媽媽的了?」江逾白捏他的臉,「都是大小伙子了,羞不羞!」
江隱任由臉頰被他掐的變形,抬起一雙墨畫般的眼睛看著他。
沒有什麼祈求的意味,很認真的樣子,黑是黑白是白的,江逾白先受不了了,舉手投降:「行了行了,不逗你了。」
「但是,」他面容一肅,「你不能跟我去。我還要你不能和人說你是我徒弟,最好和我一點不沾邊才好。」
「為什麼?」
江逾白笑了下,說不出什麼意味:「直覺吧。雖然沒什麼道理..但我是你師父,你就得聽我的話,是不是?」
江隱沉默半晌,還是點了下頭。
那兩人終於走了,門口只有守夜的門人,江隱繞了個道,翻牆爬了進去,一排排畫像和牌位靜靜立著,靈燈忽明忽滅,香菸裊裊,陰氣森森。
停在中間的是一副漆黑的棺材。
江隱走上前,那棺還沒有上釘,一人躺在裡面,面容凹陷,像是被吸乾了精氣,卻格外平靜。
他慢慢伸出了手,握住了那人冰涼的手。
咔噠一聲,兩隻手腕上的同心鐲解開了,輕輕掉在了地上。
江隱並沒有去管那鐲子,任由它們滾到了黑暗的角落裡,只定定的凝視著江逾白髮青的面頰。
半天前還和他神氣活現的說著話的人,現在已經陰陽永隔了。
如果那時候追上去好了。如果拼命的喊他,不要讓他去,也許現在還能一起在小巷裡躲雨聽戲,抱著一台破收音機。
生死是多麼輕易的事情,說書人也道不出萬分之一。
他抬起頭,看了看這莊嚴的靈堂,江家列祖列宗的畫像,不知為什麼在這一刻顯得格外面目可憎。
江隱輕聲道:「你不喜歡,我帶你走。」
他將江逾白背了起來,誰也不知道這樣一個瘦弱的少年是如何背起一個成年男子的,他站的卻穩極了。
守夜人的口鼻中鑽入了看不見的黑氣,鬼魂將他們的意識奪走了,卻不至死,只是昏迷的七倒八歪。
江隱背著江逾白,走了很長很長的路,等到他回頭的時候,江家宅院的燈光已經渺茫如豆燭。
一點一點的挖,先是用石頭,後來是用樹枝,折了後就用手,再這樣輪換,直到雙手都被染紅了,才挖好一個坑,將人放了進去。
江隱的手已經沒力了,只能很慢的將土填回去,一捧捧,將那熟悉的人影掩蓋住了。
土坑被填滿,壓實,沒有立碑,只有跪下去,擲地有聲的三個響頭。
「你放心。」他低聲道,「你不讓我做的事,我不會做,你沒有完成的事,我替你完成。」
「師父,你教我成人,授我武藝,引我向善,此恩我尚來不及報答。我是個不會說話的人,你們對我好,我都知道。」
他頭一次這樣剖白自己,卻是在江逾白的墓前了。
「你說人世間聚散如浮萍,但相逢必有因果,從此後,我就是你的因果。害你的,是人,是妖……都不重要,我只要血債血償。」
「和你們在一起的日子,苦痛的,快樂的,我都會牢牢記住。謝謝你,讓我能感受到這些,我很開心。」
天邊泄出一縷微光,朝陽的光芒衝破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雨卻又頂著太陽下起來了。
江隱在這黎明中,站了起來,用發麻打顫的雙腿,趔趄的,緩慢的向遠處走去了。
雨越下越大,逐漸模糊了他的眼睛,直到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呀」,一柄小小的花紙傘翻到在他眼前。
他失去了所有意識,耳邊只有連綿不斷的雨聲。
第221章 第二百二十一夜
祁景醒來的時候,還覺得自己在驚雷閃電,瓢潑大雨之中,但睜開眼睛,只看到了一片灰濛濛的天花板。
他想要坐起來,卻驚恐的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從軀幹到手指尖,每一寸都是麻木的,絲絲縷縷的痛從骨頭縫裡鑽出來,螞蟻一樣在他身上爬來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