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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26:38 作者: 尾文字魚
「師父!師父——」
但也許是離得遠了,江逾白並沒有回頭。眼看真的追不上了,他停了下來,扶著腿,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祁景緊緊盯著他看,是年少的江隱。
他手上拿著一個袋子,很大,看起來很重,叮叮咣咣的,祁景猜測是畫像磚。
「你忘了……拿東西……」
他站了一會,臉上的表情有點出神,雨水將他的臉頰浸潤的像水頭很足的白玉。
祁景環顧四周,總覺得周圍的環境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遠遠望去,一層又一層的牆瓦,水墨畫一樣暈染向遠方。
這是哪裡?
江隱終於回去了,祁景跟了過去,雖然現實中是那麼悽慘,他還是苦澀的感覺到自己為能見到江隱各個時期的樣子雀躍不已。
除了矮了一點,他與現在並沒有很大區別,同樣瘦而挺拔,沉默寡言,低頭的時候後頸的骨頭凸出來,發尾烏黑。
他們住的地方也是小巷裡的一間屋子,狹小逼仄,屋前搭著很多晾衣繩,因為下雨衣服都收了,敞開的木門對著發霉的白牆和滴水的檐。
江隱坐在門檻上,寂靜的小巷裡,只有雨水濺濕青石板的聲音。
祁景總覺得他有些心神不寧。
雨停了又下,梅雨季節讓人著惱,天邊漸漸暗了,但江逾白還是沒有回來。
江隱終於起身,跑了出去。
祁景跟著他,一路來到了一個眼熟的鎮子,看到了眼熟的宅院和祠堂。
這裡是江家。
他的心高高提了起來,江逾白為什麼會回來?認祖歸宗來了?
那時的江家還不像現在這麼冷清,路上行人不多,但越往前走,就見人扎堆在一個地方,仿佛在圍觀什麼,交頭接耳,語帶惋惜。
江隱擠進了人群,他第一次主動與人搭話:「發生了什麼?」
被問的那個女人啊了一聲,扒拉了他一下:「不行不行……小孩子不可以來這裡!乖哦,回家找你媽媽去……」
江隱說:「我不是小孩子了。」
「走啦走啦……」
他沒問出來,就換了個地,聽那些人在討論什麼。
「早就說這地方邪門了……十來年塌了不知道多少次……」
「聽說裡面鎮著一隻妖怪咧!」
「要我說,做法也沒有用,瞧,又死了這麼多人……」
「可惜啊……」
「誒你這小孩怎麼回事?別擠啊……喂!」
有一絲不詳的預感從祁景心頭升起,他看到江隱用力穿過了人群,祠堂的入口處,有門人低著頭,抬著擔架,不停的往出走,一個接一個。
圍觀的人又悲憫的嘆了起來:「造孽啊……」
江隱從圍著木樁的護欄下鑽了過去,追在了擔架後,一把將那白布掀開了。
一張慘白的臉,青灰顏色,不認識。
他又一張一張掀過去,周圍的人忙亂又驚怒:「這小孩怎麼回事?誰家的?有沒有人管管啊?」
一個年輕的門人踹了他一腳:「小鬼,別來搗亂!」
江隱跌坐在地,問道:「江逾白呢?」
那門人臉色一變,和另一人對視了一眼:「你是誰?」
江隱張了張口:「我……他吃了我家飯,還沒給錢。」
門人一愣,隨後擺手道:「他給不了你錢了,趁早回家吧。」
「怎麼了?」
「死了。」
江隱頓了一下:「人呢?」
「這人和我們家主有點關係,要葬在祖墳里的……你一個小孩問這麼多幹什麼,快滾!」
江隱被趕了出去。
祁景的呼吸都要停窒了,他多希望這個夢不是真的,也希望門人說的話不是真的,可他只是一個局外人,什麼也做不到,只能跟著江隱回了那逼仄的小房間,一坐坐到月亮彎彎。
江隱沒有喝水,沒有說話,沒有表情,他甚至動都沒怎麼動,呼吸都是輕輕的。
祁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江逾白並沒有回來,但江隱又一次出去了,祁景注意到,他腕上的同心鐲閃著流水般的銀光。
江逾白在之後並沒有再設下距離的限制,但佩戴同心鐲的兩人還是能微妙的感受到對方的狀態,那麼……
江隱是不是已經知道結局了呢?
祁景不願意去細想,這對任何人來說,都太殘忍了。
他跟著江隱溜進了江家。
那時還沒有濃霧,可是有守夜的人,江隱像影子一般無聲無息,貼牆躲藏著。
祠堂里的燈光亮了一會,有陌生的男子聲音,輕輕的說著話,聽不太清。
「你別怪我……阿白,難道連死了,你都……」
輕輕的啜泣聲響起,過了一會,一個男人手牽著一個小孩走了出來,身上都穿著雪白的喪服。
那小孩眉清目秀,卻一臉病氣,祁景辨認了一會,才認出來那是小時候的江逾黛。
那牽著他的那個,也許就是上一任家主,江逾青了。
江逾黛問:「阿白叔叔為什麼死了?」
江逾青輕嘆了口氣:「這是詛咒,是我們江家逃不掉的詛咒。你阿白叔叔離家這麼多年,就是為了逃開窮奇的報復,但最後……」
江逾黛低下了頭,他那張小小的臉埋沒在黑暗中。
祁景一直跟在江隱身邊,他已經沉默了很久,好像啞巴了一樣,這時卻忽然輕輕的吐出了兩個字:「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