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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26:38 作者: 尾文字魚
「老魯,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他說,「你走吧,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再來一次,我沒法再原諒自己。」
魯日一沉默了一會,笑了。他臉上還笑著,聲音已經哽咽了:「看來我們這齣戲……也該散了。」
江逾白望著從瓦片中透出的天光,他的眼神很朦朧,好像真是一個醉生夢死的酒鬼。
「那就最後唱一折吧。」
魯日一清了清嗓子,把江隱叫了過來:「阿澤,再給咱們唱一段……就唱上次那個吧。」
江隱仍舊拉開了架勢,看的人卻變成了兩個,再也沒有打趣的人,沒有賤兮兮的調笑,沒有吵吵鬧鬧,短短一個月,已經物是人非。
唱到最後,魯日一和江逾白也和了起來,那唱腔百轉千回,似哀戚似惆悵,又似釋然瀟灑:
「勸君子臨行更盡酒一盅,願與你再向人間陌路逢……傾觴一盡酬知音,從今後,天涯長憶月明中——」
唱罷,兩人眼角都有了淚光。
江逾白醉醺醺的睡去了,江隱蜷縮在他旁邊,抱著花燈,昏昏沉沉的貓著。他好像是回憶,又好像是做夢,滿腦子都是張達在河對面沖他笑,花燈好像星輝隱去,匯入銀河。
忽然,身邊響起了一點細微的動靜,刻意放得很輕,但江隱還是聽見了。
他睜開眼,就見魯日一已不見了,他匆忙起身追出去,就見一個瘦長背影佝僂著,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叫了聲:「魯叔!」
魯日一回過頭,有點驚訝的看著他,江隱跑過去,撲入了他懷中,花燈都掉在了地上。
魯日一愣了會,用力抱住了江隱,青筋暴露的手摸著他的頭髮:「阿澤……別吵醒你師父,魯叔年紀大了,不喜歡告別,想悄悄的走……」
江隱攥緊他的衣襟,沒有說話。
魯日一心裡一酸,故意逗他:「要不要跟我走?一定比你師父對你好,每天都吃好吃的,糖葫蘆,燈芯糕……你想吃什麼?」
江隱鬆開手,搖了搖頭。
魯日一想起了什麼,渾身上下摸了一遍,摸出幾張票子,塞到他手裡:「拿著,拿著,省的你師父不捨得給你買吃的,那個摳門勁……小氣鬼。」
江隱想要推拒,卻被他橫眉怒目的推回來了:「拿不拿?」
江隱看了看他,還是握在了掌心。
魯日一這才滿意,蹲下來幫他把花燈撿起來,看了眼上面的字,一下子笑了:「這個大老粗,字可真醜。」
「不過,魯叔也沒什麼別的可說的,和你達叔一樣,就這個心愿了……」他摸了摸江隱的頭,聲音柔和又溫暖:
「好好長大。」
江隱點了點頭,魯日一站起來,慢慢向遠處走了。江隱忽然叫了聲,他回過頭來,那孩子抱著花燈,用一雙清透的眼睛看著他,自己都不知道裡面有多少依戀和不舍。
他說:「你一定要長命百歲。」
魯日轉過頭,揮揮手:「那當然了,我要活很久很久,九十九都不算,一百歲,一歲也不能少!」
天邊晨光熹微,露出一點魚肚白,他走向前方,像一個不著調的老道士,或者流浪漢,滄桑卻灑脫,聲音漸漸聽不清了。
江隱抱著花燈,回到了破廟,剛跨過門檻,就見江逾白倚坐在香案邊,不知道看向何處。
他問:「走了?」
「走了。」
「你醒了?」
江逾白點點頭,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拍拍自己旁邊,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沒睡好,做了個噩夢……來,咱爺倆一起補個覺。」
江隱坐下來,抱著花燈閉上了眼,一切真的好像一場夢一樣了。
他恍惚中想起自己在花燈上寫的字,那是江逾白教他的一句話,那時,他莫名其妙的覺得應該用在這裡。
他執著筆,一筆一划的寫下——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第217章 第二百一十七夜
眼前的一切忽然雲消雲散,無論是小小的江隱,江逾白,魯日一,都消失了。
祁景走在滿目黑暗中,他的心情很低落,好像自己剛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江隱還不知道在哪裡,如果找到他,他會願意出來嗎?
怪不得……
江隱明明喚醒了他,卻自知無法倖免,也許被困在這個夢裡,對他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祁景從認識至今,一直以為他在感情方面缺斤少兩,因為以前是傀儡嬰的關係,這種淡漠就尤為明顯,不似凡人一般。現在卻知道,他可以長情至此。
從來沒有在任何妖魔鬼怪前怕過的江隱,竟擔心,不,是肯定自己會在美好的幻象中一睡不醒。
他多愛那段時光啊。
只有念想到了極處,才會甘願自己也是戲中人。
前方逐漸出現了光亮,聲色,祁景加緊了腳步,終於到了一片煙花盛放,燈籠高懸的戲台下。
那戲台上幾個人正各顯神通,敲鑼打鼓,熱鬧非凡,居然是江逾白,魯日一,和張達。
而戲台下只有一個觀眾——江隱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他的身量早已拉長,兩條長腿稍嫌委屈的屈著,用手托著腮,靜靜的看著舞台上的表演。
在這樣的熱鬧與歡樂中,他孑然一身,燈光打在臉上,映出一點暖意。
祁景在他旁邊坐下,和他一起看著,就如同剛才同他一起走過那段最好,也最痛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