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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26:38 作者: 尾文字魚
沉默良久,魯日一問:「他們是壞人嗎?」
江逾白點了點頭。
「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罔顧人命,今天害了這家,明天就是那家,遲早要輪到自己頭上。」他扯起嘴角,「我明明是知道的,卻還貪圖這眼前的快活,到底連累了你們。」
魯日一灌了口酒,他的眼神很滄桑,鬢角生出好些白髮來,短短一個月,就老的不成樣子了。
「那你做的沒錯。你做的是對的事,達子也不會和你計較。」
他好像在回想著什麼,眼神放的很遠:「我還記得……有一次咱們喝酒,他喝的酩酊大醉,對著我一頓剖白,說他是個只求開心快活的人,人一輩子最重要的就是對得起自己的心,在世間摸爬滾打過這一遭也覺得值得。他說,能認識我們兩個,他這輩子值了。」
他長嘆一口氣:「達子是個豁達的人,你也……放過自己吧。」
江逾白便不再說話,他和魯日一隻大口大口的喝著酒,直到同心鐲震動,才覺出哪裡不對。早在很久以前,他就解開了同心鐲活動的範圍限制,但對方的狀態還是能感應到。
「阿澤呢?」他翻身坐起,一下子跳了起來。
魯日一也跟著沖了出去,跑了一段,就見遠處張達的墳前,立著一隻高高的招魂幡,四處都是符咒,硃砂血淋淋的滲透了泥土。
江隱站在陣旁,陣中有一隻黑貓,不知他從哪裡找到的,正蹲在那裡瑟瑟發抖。他的衣服無風自動,回頭過來的時候,兩隻眼睛已經全黑了。
魯日一呆住了:「這是,這是……」
江逾白臉色大變:「他想引魂!」
魯日一道:「是招魂嗎?」
江逾白搖頭:「不是,是把死人的魂魄引入人體,或者其他宿主中,將陰間的人硬生生拉回陽間!這個混帳……必須要阻止他!」
他跑過去,差帶你被罡風掀翻,怒喝道:「江白澤!你給我停下來!」
江隱看著他,純黑的眼仁顯得他稚嫩的臉龐有些猙獰,他說:「我要他回來。」
江逾白道:「人死不能復生,你瘋了嗎?」
江隱猛地厲喝,那一聲仿佛萬鬼哀啼,令人毛骨悚然:「我要他回來!」
江逾白猛的窒住,他忽然明白了,江隱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麼冷漠,他此刻的偏執,明明白白的表露出了他的在意。
魯日一顫聲道:「阿澤,阿澤啊……別鑽牛角尖,沒什麼事是過不去的,要聽你師傅的話……」
江隱還是重複著那一句:「我要他回來。」
江逾白咬咬牙,同心鐲銀光大放,再一次捆住了江隱,但他掙扎的那麼劇烈,連鐲子都裂出了細細的縫隙。周圍的怨鬼好像被他的氣息所吸引,陰氣大盛,處處是哀哭啼鳴。
魯日一抖得更厲害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骨頭都在打著顫。
江逾白深吸一口氣:「江白澤,你是想讓我和你魯叔給他陪葬嗎?」
這話說的太重了,魯日一聽著都難過,江隱的掙扎猛的一頓,細細的發起抖來。江逾白再一使力,那雙純黑的瞳仁顏色漸漸褪去,露出本來的黑白分明來。
江隱倒在地上,被江逾白過來狠狠揍了兩下,陣中的黑貓驚慌失措的跑了。
江逾白喘著氣,像是氣狠了:「你在想什麼..你在想什麼,啊?」
「這種邪門歪道,你從哪學來的?好,你會召鬼魂……你厲害……你有沒有想過,他是半隻腳踏上奈何橋的人,本來要去輪迴轉世,要是被你硬生生拽回了陽間,他就是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了!」
江隱睜大了眼睛,他的嘴唇輕顫,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
江逾白說:「我告訴過你很多次,這世間自有一套道理,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誰也不能違背!張達已是故去之人,就算你召回了他,也同陽世格格不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添痛苦。何況,違背生死之道,就好比與老天做交易,那可是一個奸商。」
他頹然坐下,好像耗盡了力氣:「有得必有失,你今天召回了一條人命,他日必然會失去一條,你的,我的,魯叔的……都不行。我不是不知道這樣的禁術,但我輸不起。」
魯日一聽呆了,他感受到了一種冥冥中的力量,顫慄良久,也只能長嘆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阿澤,放下吧。」
江隱緊握的拳終於鬆開了,他之前那麼倔強和兇狠,現在臉上卻露出一種茫茫然的無助來。
他又看了眼那小小的墳塋:「我想他回來。」他的嘴唇顫抖著,一字一句的重複,「我想他……回來。」
魯日一鼻子一酸,江逾白也紅了眼眶。
魯日一抱住了江隱,不住的拍著他的背:「我苦命的阿澤……別難過啊,我們也想他……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他的淚倒先下來了。
江隱的身體很冷,手是抖的,眼睛痛的厲害。他太難受了,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他體內橫衝直撞,快要把他撕裂開,他從未體驗過,不知道這是情感,人拿它絲毫沒有辦法的情感。
他把頭埋在魯日一的懷裡,說:「我不會哭。」
後半夜,他們收拾好了那一片狼藉,回到了破廟,魯日一和江逾白仍舊喝著酒,江隱抱著花燈,在角落裡坐著。
江逾白微醺了,仰著脖子,酒從脖子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