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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26:38 作者: 尾文字魚
魯日一摸摸他的頭,感嘆道:「這孩子真是個唱戲的好苗子。這把嗓子要是生在窮人家,早就被送進梨園了。」
張達說:「現在也差不多啊,當童工的命。阿澤還得給我們賺錢呢,是不?」
江隱還沒什麼反應,江逾白先罵道:「好大的臉!」
他指指江隱:「我徒弟,賣給你了啊?」
張達啐他:「就你使喚他最多!你就是解放前的地主老財,我要代表政府和人民打倒你!」
兩人在車上比劃了幾招,本就不平穩的牛車更是吱嘎作響,趕車的漢子喊了一聲不知哪裡的方言:「唔好再嘈喇!」這才安靜下來。
牛車在田埂邊走啊走,穿過天光共一色的稻田,一直到一個小村莊才停下來,幾人跳下了車,大包小包的行李抗在肩上。
張達說:「找個地歇歇腳!」
他們幾人臉上都有汗,日頭下曬得有些狼狽,剛進了招待所,張達就問兩條油亮辮子的大姑娘:「大妹子,有茶沒有?渴得很!」
姑娘說:「有得!」手腳麻利的上一壺水,倒上一壺都是碎葉子的茶,水還在咕嘟嘟響,就往桌上當的一放:「好了!」
張達的胖臉都要皺起來了:「還是燙的啊……」
魯日一笑著倒上一杯,吹了吹就咕咚咚灌下去,臉上通紅的發出汗來。
他長舒一口氣道:「你不懂,這樣的茶才最消暑。妮子,我說得對不對?」
大姑娘對他抿嘴一笑,花兒一般,跑到櫃檯後去了。
魯日一就很得意的一揚眉頭。
江逾白悄悄和江隱咬耳朵:「老不正經,別學他。」
他們住的地方很簡陋,是以前那種客棧改出來的,水泥砌起來了,後院可是還有一口井,井底還鎮著一大隻西瓜。姑娘說要的就吃,張達和江逾白一擼袖子,把西瓜吊起來,往井邊一磕就裂開了,火紅的瓤都散發著冷氣。
張達咬了一口,一身肥肉都癱軟了下來,此時已經將近黃昏,天邊橙紅的雲和萬丈霞光映在瓦片上。
他長嘆了一口氣:「神仙日子,千金不換。」
江逾白沒空理他,他啃得稀里嘩啦,籽都不吐,西瓜的汁水流了滿手。
魯日一偷摸笑:「阿澤,你看他倆像什麼?」
江隱略作端詳:「像豬圈裡的豬。」
魯日一哈哈大笑,把自己的西瓜也塞給了他,江隱埋頭就啃,他的小臉一直那麼白,其實也熱極了,渴狠了。
祁景看著,也笑了起來,這幾個人真好玩,待在一起就夠快活。江隱能遇到他們,真是太好了。
吃過晚飯,月上中天,幾人還是在庭院裡納涼,搖著蒲扇,天南海北的嘮閒嗑,隨手驅趕著流螢。
從他們的談話中,祁景得知他們來這是因為中元節將近,有不少賺錢的門路,正好江逾白也要找畫像磚,幾人便同行。別看現在還這麼熱,其實已經要入秋了。
幾個大老爺們閒的沒事,敞著汗衫晾肚皮,只能逗孩子。
魯日一道:「阿澤,給咱們來一段。」
江隱很聽話的站起來:「唱什麼?」
張達嘿嘿笑:「唱情啊愛啊那些,要是有十八摸什麼的,我更愛聽……」
江逾白一巴掌打在他腦袋上。
江隱略一思索,擺出個架勢來,他沒什麼表情,一雙眼睛卻亮如星子,身姿挺拔如松,和傀儡嬰時那副木然的樣子大不相同。
任誰看了,都會相信這是一個普通的少年。
他唱道:「公主呀!請容我傾盡肺腑表衷懷——」
「你本是冰肌玉骨神仙態,我豈能頑同木石不生愛。
一路上你含情脈脈意眷眷,我豈是裝聾作啞故痴呆……」
江逾白剛聽兩句,便叫道:「不好不好!這是講離別的,唱個別的。」
魯日剛才還沉醉的用瘦長指頭打拍子,被他一打斷,不高興了:「阿澤唱的多好,就你事多。」
他朝江隱努努嘴巴,「唱完,唱最後那段。」
江隱便又唱了起來,他一人分飾兩角,模仿人聲的絕活怕是就從這時練起來的。
他唱到三娘的「勸君子臨行更盡酒一盅,願與你再向人間陌路逢」,再到柳毅的「傾觴一盡酬知音,從今後,天涯長憶月明中」,魯日一陶醉的眯縫著眼睛,張達和江逾白也悠閒的靠在椅背上,看著綴滿了點點碎光的星空。
夜空壓了下來,轉眼又是清晨。
雞還沒叫,江隱就推開房門走了出來,打了些井底的水洗臉擦身。
涼窪窪的井水凝了一潑,又很快被初升的朝陽烤乾了,這時,他也已經打完一套拳了。
江逾白這才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從走出來,用井水潑了兩把頭臉,揉了把練功後熱氣騰騰的江隱,誇了句:「好小子。」
江隱收勢站好:「師父,我們這次收什麼鬼?」
江逾白道:「不收鬼。中元節放河燈,就是普渡落水鬼和孤魂野鬼,鬼魂有一盞燈照著,就能托生去,皆大歡喜。你要有心,就扎個最漂亮的花燈,讓得了燈的鬼風風光光,別的鬼都羨慕他。」
江隱道:「好。」
天漸漸大亮,暑氣蒸騰上來,青石板都曬得發燙。
江隱坐在小木凳上,江逾白正拿了把剪刀,對著他的頭比劃:「趁他們沒回來,我先把你這頭長毛剪了,省的看著跟個小姑娘似的,老被他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