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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26:38 作者: 尾文字魚
齊流木不說話了,背對著煤油燈,他的背影顯得筆挺而單薄。
李團結支著下巴看了一會,忽然直起身來道:「這樣好了,我教你來畫。」
齊流木搖頭:「你畫的符大多劍走偏鋒,這張我只求穩。」
「那就依你。」
齊流木半信半疑,但李團結已經將筆蘸好了硃砂,塞進了他手中。
齊流木道:「不是你教我畫嗎?」
李團結一笑,將他的手握入掌中,執起筆來:「當然。」
他們的身體貼的極近,李團結幾乎將他擁入懷中,手指相握,脊背和胸膛若即若離,讓人發抖的暖熱。
但兩人都沒有發抖。李團結執著他的手,穩中有準,揮灑自如,畫下的線條流暢漂亮,比齊流木自己畫還快上許多。
畫符不僅要手上功夫,還要吐納自如,呼吸和著筆畫,全神貫注,氣韻一脈,才能一氣呵成。
他們都沒有說話,默契卻好像刻在了骨子裡。
半邊畫完,齊流木仔細看了一會:「是我錯了。這樣畫不僅筆勢不斷,還更加節省時間。」
「但,這裡若是這樣畫的話……」
「哪樣?」
齊流木沒有說話,筆又動了起來,只是這次是由他來控制了。李團結本不必繼續握著他的手,但兩人好像都忘了這事,誰也沒提。
硃砂透紙,墨跡淋漓,幾筆改動,符中又融入了新的陣法,所用空間卻不變。雖然不是什麼大事,卻透出滿紙靈氣逼人。
李團結垂著眼,他的臉蹭著齊流木泛紅的耳邊。最後一下勾挑收尾,他淡淡道:「我活了千百年,見過數以萬計的人,能入眼者寥寥無幾。」
他好像故意貼近了,低低的聲音伴隨著震顫的胸膛:「……你算一個。」
不知誰的手一顫,筆掉在了桌面,深深的墨點暈開,他們的手仍舊握著,手指交纏,手心炙熱。
齊流木躲閃一般扭過了頭,突兀道:「……明天,我想要你去保護金鸞一族。檮杌可能會來。」
李團結嗤笑了一聲:「怎麼,真把我當成你的式神了?」
「求……」
撲通一聲。齊流木倒在了地板上,李團結撐在他上方,燈光連帶著他臉上的表情一起,晦暗不明,卻不像在生氣。
「這話我已經聽膩了。」
他問:「你就沒有其他求我的法子了嗎?」
齊流木白淨的臉頰上沾著被煤油燈熏出來的黑,看不清透沒透出些紅。他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又閉了閉眼睛。
李團結好像不耐煩,聲音卻很輕緩,一隻鳥雀也驚動不了。
「……別裝死。」
齊流木睜開眼睛,嘴唇顫了顫——
忽然,鐺的一聲巨響,整個大地都在震動,嗡嗡聲不絕於耳,沉浸在這種氛圍里的祁景心臟差點沒跳出來,雖然他早就沒眼看了。
齊流木猛地直起身來:「有人撞鐘?」
李團結差點被他撞腦袋上,滿面陰沉的站了起來。
齊流木拉開了門,這是偏向於和式設計的房屋,在不遠處的山坡上有一口鐘,每日都有人敲鐘報時,但絕對不是現在。
古有擊鼓鳴冤,半夜撞鐘,也不是什麼好事。
吳翎和白錦瑟很快也到了,幾人一起沖向山坡,李團結跟著去了,他走的不快,卻沒被落下。
山坡上的亭中,有個佝僂人影扛著木頭,一下一下撞著那口鐘,滿山鐘鼓轟鳴,驚飛了沉睡中的鳥雀。
吳翎一看,便驚疑道:「神婆?」
白錦瑟:「神婆是……」
吳翎道:「她是我爺爺輩的人了,與我家先祖是好友,一直住在這裡,近些年年事漸長,便不大清醒了。據說年輕時,比占卜師還厲害,有預知未來,通古博今的能耐,所以大家都叫她神婆。」
神婆停止了撞鐘,氣喘吁吁的坐在了地上。
幾人迎上去,齊流木這才看清她一身怪異打扮,像少數民族的服飾,處處都有紋飾和羽毛。
神婆抬起蒼老的臉來,瘋瘋癲癲,嘟嘟囔囔:「錯了……錯了!你們都錯了!」
齊流木道:「阿婆,哪裡錯了?」
神婆眼眶赤紅,恨不得捶胸頓足,指著他們道:「一錯尋瑞獸,二錯改運道,三錯借明珠,四錯逆天命,五錯亂敵友……你們無可救藥了啊!」
白錦瑟腦子裡亂的一鍋粥:「阿婆,你的意思是我們不該救金鸞?」
神婆道:「老婆子只看到了你們要逆天命行事,世間萬物的運道自有定數,互為因果,牽一髮而動全身……你們救了一個金鸞,便改變了此間因果……」她猛的指向齊流木,「你要完!他要完!金鸞一族要完,我們吳家也要完!」
手指挨著指過去,竟是一個也沒有落下。
吳翎難以理解:「阿婆,我們是為天請命,為芸芸眾生行事,怎麼會違逆天命呢?果真如此,羅盤也不會指引他們到這裡了。」
神婆怔怔的看著他們,愣了半晌,才嘶啞道:「是了……是了……所謂天命,不可改也!」
說完,她忽然僵住了,直愣愣的向後倒去,竟是就這樣咽氣了。
幾人圍著橫死的神婆,心裡都複雜難言,只有李團結局外人般看著,那些可怕的預言仿佛一點也沒有入他的耳。
白錦瑟抿了抿唇:「不管她看到了什麼,都不一定是真實的未來,都說人定勝天,我們明明在做好事,我不相信一切都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