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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26:38 作者: 尾文字魚
    他們疾奔過去,剛才看不清,近了才發覺那孩子是坐在大門的牌匾上,那門足有三人高,他們都難以翻越,就更顯得他嬌小而怪異。

    小孩笑嘻嘻的說:「要玩丟手絹嗎?」

    江隱二話不說,倒退兩步就衝上前,像貓一樣矯健靈活,眨眼間就爬到了門上,那小孩在他的手觸到衣角的那一刻跳了下去,和江隱一起消失在了高高的門背面。

    瞿清白還沒反應過來:「等會,他,他是怎麼上去的……」

    祁景喃喃道:「不奇怪,他練過雜耍。」江逾白那套猴子爬杆的本事,江隱一定學了十成十。

    陳厝放出血藤:「別廢話了,我用血藤把你們送過去,咱們快追!」

    森森夜色中白霧繚繞,其中幾個身影若隱若現,都在全力奔跑。

    看不太清前面的人影,但祁景沒有感到同心鐲拉拽的力量,說明他和江隱離的還不遠。

    前方,一隻骨骼分明的手拽住了小孩的後領子,直接讓他摔了一個大屁股蹲。

    江隱終於追上了,連他都有些喘了,但他能感覺到是這個小孩故意讓他追上的。

    「你到底是誰?」

    小孩可憐兮兮的坐在地上,仰著頭看他:「我要糖人。」

    江隱愣了一下,小孩忽然用力推了他一把:「把糖人放下!你是個沒爹沒娘的野種,怪物!」

    江隱應該是不會被這麼輕易的推開的,但不知為什麼,他的腿好像被抽了骨頭一樣,慢慢跌倒在地上。

    世界天旋地轉起來,在白霧中攪成了模糊的舊時光,與此同時,不遠處的祁景忽然按住頭,跪倒在地。

    江隱是聽過這句話的,很久以前。

    他的師傅很窮,卻總是精力充沛,意氣風發,扛著十幾公斤的道具走街串巷,在把戲已經不太入流的時代里逆流而上。

    江逾白很窮,魯叔和張達也很窮,仨大老爺們帶著一個小孩過流浪的生活,日子就更加緊緊巴巴。

    好在他們都是沒心沒肺的,老話來說,這幾個都是千金難買爺高興的主。江隱的衣服破了,張達就給他縫,大粗手指頭被扎出了一點血,就一邊嘬一邊罵他小冤家,兔崽子。

    魯日一則喜歡罵他養不熟的小白眼狼,因為江隱像個小啞巴,養這麼久也不叫人。

    他就像一棵老樹,常常抽著自己那隻破菸斗,吐著長長的煙霧,自在的在陽光下出神。要是江隱在旁邊,就吐他一臉煙,在他咳嗽的時候哈哈大笑的揉他的頭。

    江隱准在心裡叫他瘋老頭,他說他知道。

    魯日一也喜歡唱戲,他和江逾白經常南腔北調的吆喝,聲音粗啞難聽,卻格外有味道,這時候江隱才會豎起耳朵聽,很認真的樣子。

    幾人都教他把戲,這個年紀練起來再好不過。江隱甚至不覺得練功辛苦,他一點就透,從不偷懶,張達教了他幾年,就悄摸摸的對江逾白說這小兔崽子不得了,以後一定要餓死師傅。

    江逾白管著另外的事,他很看重教育。

    他總是要抓江隱在膝蓋上,指著路邊買的小畫冊上的田字格認字,江隱從不開口,他大部分時間不惱,偶爾幾次氣著了,就打幾下他屁股,江隱跳下來就跑。

    他兔子一樣亂竄,江逾白就追,一邊追一邊罵,臉都氣紅了,看起來很認真的樣子。

    但江隱知道他沒有,真生氣的話,他的鐲子還在手上呢。

    張達是不嫌事大的,一邊看熱鬧一邊攪亂:「他在那呢……對,水缸底下!揍他,打……好!」

    江隱跑過他身邊,腳下踩的泥水全濺在他的胖臉上。

    魯日一總會攔著:「……他是小孩,你這麼大人了,跟他置什麼氣啊?不害臊!」

    江逾白過不來,就指著他放狠話:「兔崽子你給我等著!」轉頭來又嗆魯日一,「你也不管管,都是你慣的!」

    日子就這樣熱熱鬧鬧的過下去。

    除了江逾白偶爾幾次會去相近的地方辦事,也把他帶上一起。魯日一和張達有時也會去別的地方,但很快他們就會再會。

    第一次分開的時候,江隱在門口站了很久,江逾白怎麼說都不聽,只能硬抱著走了。

    再見面的時候,江隱仰著頭,呆呆的看了那兩個熟悉的人影好久,連張達捏他臉也沒反應:「哎喲,幾天不見就傻了?」

    魯日一拍開他的手,長臉上露出難得的慈祥,摸摸他的頭說:「我們阿澤想我呢。」

    張達就把他抱起來,笑嘻嘻的問想叔了沒,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不要你師傅了和我們走的逗小孩的話。

    江逾白沒空跟他們瞎胡鬧,他忙著數那一兜子磚塊呢。張達說看他寶貝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那是一兜子金條呢。

    他們好像不知道他的事,又好像知道一些,卻整日裡插科打諢,只尋快活。

    江隱知道他去別的地方就是為了這個,有時候有收穫,有時候空手而歸。

    他對奇形怪狀的鬼魂早就不陌生,江逾白也不避著他,在鬼魂呼嘯著灰飛煙滅的地方,手把手的教他畫符。四周陰氣四溢,他的手掌就顯得格外溫暖。

    江隱還是像個木頭人一樣,不知是會了,還是沒會。

    江逾白有時會盯著他看,許久撓一撓頭,嘟囔道:「不會是個傻的吧。」

    他發愁的時候,江隱在地上畫出一個圖案,又隨意的擦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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