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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26:38 作者: 尾文字魚
    祁景立刻警覺起來:「為什麼我先?」

    江隱看了他一眼,兩人臉上都被泥和水濺的濕漉漉的,更顯得兩雙眼睛格外的亮,沒有一絲雜質:「你的話真多。」

    「我走了,你就走不了了,你走了,我更好脫身。」

    祁景猶豫了一下,隨後放開手:「好,我信你。」

    他先從后座出去了,陳厝有些吃力的用藤蔓纏著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勉勉強強的落腳處。

    甫一站穩,他就把手朝車裡的江隱遞了過去,江隱卻搖了搖頭。

    此時車在泥石流和風雨的衝擊下已經搖搖欲墜,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好像走在鋼絲上的舞娘,讓所有人的心都繃緊在了那一根弦上。

    江隱就像一個表演雜技的,他把兩隻手扒在車頂,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姿態,輕巧,平穩的從車窗里鑽了出去,爬上了車頂,而完全沒有破壞整輛車岌岌可危的平衡。

    直到他終於從車頂跳了過來,冰涼的臉頰撞到了祁景耳畔的時候,那一口氣才長呼出來。

    祁景趕緊摟進了他,不是占便宜,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這石頭太擠太滑了,一不小心就要摔下去,那才是真正的涼透了。

    但是這個擁抱實在是太短暫了。

    在江隱跳過來的這個瞬間,黑色包開了一些的拉鏈被拉扯了下,黑包只是稍微張了下口,就有什麼東西順著開口無聲無息的滑出來了。

    一塊古老的,破舊的畫像磚。

    江隱以鷹隼一樣的敏銳力及時發現了,但是他來不及阻止畫像磚的墜落,就在那一秒鐘,也許不到一秒,他就掙開了祁景,伸長了胳膊去夠它。

    手指和胳膊延展出最長的線,江隱終於把畫像磚握在了手裡,卻也失去了平衡。

    他像斷了線的紙鳶一樣向前撲去,祁景來不及抓住他。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夜

    黃浪滔天,陡峭的懸崖和嶙峋的怪石,還有在其中急速下墜的江隱,構成了祁景眼裡唯一的畫面。

    陳厝的觸手堪堪擦過江隱身旁,只撈上了一片迷人眼目的雨幕。

    不。

    祁景的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不!

    也許是他自己邁出了那一步,也許是一種莫名的力量推動著他這樣做——

    他跳了下去。

    急速的失重感,風攜著雨點急促的拍打著臉頰,轟隆隆的泥石流越來越近,他聽到李團結在他耳邊爆發出一聲怒吼:「你瘋了!!」

    祁景已經看不清前方,但他知道自己離江隱越來越近,江隱臉上的表情不甚清晰,大概也是震驚的,他們像狂風中的兩個塑膠袋,明明應該被吹的七零八落,卻不知為什麼就聚在了一起。

    他用力的伸出手:「抓住我,江隱!抓住我!」

    江隱也伸出了手,他們在與失重感搏鬥,兩隻手在空中差著一毫米若即若離,幾次將將的碰觸,手指都勾在了一起,又滑開了。

    終於,祁景抓住了他。

    他好像用盡了畢生的氣力,把江隱從狂風暴雨,泥石流的死亡威脅,甚至於重力加速度的自然規律中拉回來,用力扯回了自己懷裡。

    李團結好像已經陷入了狂亂:「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要死了!」

    祁景滿臉的雨水,順著臉頰流到嘴角里,他死死咬緊了牙:「我知道你能救我們,我知道你能做到!」

    他發出了不折不扣的威脅:「要是我死了,你也完了!」

    李團結髮出了一聲怒吼,不,與其說那是人類的怒吼,不如說是來自野獸的咆哮。

    那聲音越來越大,甚至掩過了大自然驚天動地的震怒,祁景的耳膜和腦袋都在嗡嗡作響,他感覺到了一種身臨其境的痛苦,忍不住同樣怒吼出聲!

    刷——

    嘩啦啦——

    所有的聲音,在那一個臨界點戛然而止。

    祁景和江隱墜勢驟減,那條泥沙匯成的洶湧河流已經距離他們不足一米,他費勁的睜開眼,清晰的看到原本還在脫韁的野馬般瘋狂奔涌的河流,在他們眼前停滯了。

    怎麼回事?

    他的腦袋還是懵的,可是全世界的聲音都靜止了,只有江隱急促的喘息,在他耳邊越來越大。

    「祁景……」他從未聽過江隱的話語中出現這樣的顫抖,「你瘋了……」

    「沒事了,沒事了……」祁景話不對題的喃喃,用力的抱緊了他,「沒事了!」

    「你瘋了……」

    兩顆心臟咚咚撞擊著胸膛,隔著兩層血肉和骨頭頻率漸趨一致,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對話驢唇不對馬嘴,完全的文不對題。

    忽然,有什麼開始托著他們慢慢升高,泥石流越來越遠,兩邊的山頭逐漸齊平,祁景動了一下,才發現他們正坐在一個巨大的,毛茸茸的東西上,那東西正如小山般崛起。

    祁景在意識里道:「……窮奇?」

    李團結冷冷道:「閉嘴。」

    仿佛從多年的蟄伏中舒展了身軀,這只可怖的野獸馱著江隱和祁景,慢慢的站了起來。

    在陳厝和瞿清白的眼裡,兩隻金燦燦的,比人還大的眼睛像兩輪太陽一樣從山崖下升起來,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野獸退後了兩步,剛才還威脅著每一個人生命,把死亡的陰影帶給他們的泥石流對他而言就像一條還沒有腳掌寬的小水流一樣,他好像踩水玩一樣,把從山上奔騰而下的泥石流截堵住了,在他茂密又溫暖的毛髮的庇護下,祁景甚至感覺不到風雨已經恢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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