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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26:00 作者: 袂淺
梁九功看見小太子的動作,眼皮子一跳立馬身子往旁邊一移擋在殿門口,用左手提著羊角宮燈的木手柄,右手胳膊伸長阻攔住胤礽,有些為難地開口道。
「梁公公,孤是汗阿瑪的兒子不是旁人,現在汗阿瑪很難過,如果你不讓孤進去安慰他,難不成還打算讓烏庫瑪嬤和皇瑪嬤大老遠地冒著風雪從西邊雙雙趕過來嗎?」
胤礽被攔住也沒有惱火,而是微微仰起頭神色認真地對擋在他身前的梁九功商量道。
梁九功聞言一愣,他在康熙身邊伺候近二十年了還從未聽到有人如此直白地說「皇上難過了,他想要進去安慰他的」這種話,他低下頭看著小太子黑白分明的清澈瑞鳳眼,不由得心一軟覺得自己拒絕的話有些說不出口。
何柱兒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小主子也跟著開口低聲說道:「師傅,解鈴還須繫鈴人啊,雖然不完全一樣但是道理是相通的,想必此時能進去和皇上說話的也就殿下一個人了。」
梁九功明白自己徒弟的意思,皇上在兩個新生的小阿哥那裡受了挫,當然也得需要看看別的健康機敏的兒子來補上心中的傷口,垂眸深思了一小會兒後,他也決定今日大但忤逆一回皇上的命令,收回步子低聲對著小太子說道:「殿下,您自己一個人進去吧,奴才師徒倆在這外面給您和皇上好好守著。」
胤礽點點頭而後就伸出一雙手觸摸著兩扇木門,沒使多大的勁兒就聽到「吱呀」一聲木門被從外面給推開了一條不大的縫隙,凜冽的寒風卷著從屋檐上空飄下來的雪花從縫隙內鑽了進去,小太子深吸一口氣就抬起步子邁過門檻走了進去,站在外面的梁九功也緊隨其後動作輕輕地拽著門環又給木門給帶上了。
燒有地龍的溫暖大廳因為殿外冷空氣的突然灌入,兩側擺放在蓮花燭台上的蠟燭即使外面罩的有輕紗燈罩也在冷熱空氣的交替下燭火控制不住地晃動了幾次,將擺放在門口繡著大清全境地圖的屏風給照的忽明忽暗的。
胤礽將頭上有些遮擋視線的斗篷大帽子給摘下,又抬起手將身上的雪花給彈掉就徑直繞過大屏風往裡走,入眼就看到一張占了小半個廳的高大供桌,供桌上擺放了好幾排列祖列宗的神牌。
神牌下方還放置了一個雙豎耳的銅胎琺瑯大香爐,以及十幾盤供奉用的新鮮花果點心。
胤礽瞥見大香爐中插的高高粗粗的御香已經只剩下幾個紅點點顯然是快要燒沒了,尋思著這應該是他汗阿瑪來這兒後上的香,就也幾步走到供桌旁邊鋪有明黃色綢布的長桌案旁又另外拿起了三根新香,去掉桌案上蠟燭外面的燈罩將新香點燃後,又將燈罩放回,雙手捏著御香的下端來到供桌前對著神牌虔誠地俯身三拜,緊跟著就走上前踮起腳尖將新香給插進了供桌上的大香爐里。
看著青色的煙直直地往上冒,小太子想著祖宗們應該是吃到他點的香火了就準備繼續往內廳里去,誰知他才剛剛抬起腳步轉過身子就感覺到腳下似乎踩住了什麼東西,胤礽疑惑地低下頭就看到那件慣常被他汗阿瑪披在身上的黑色貂皮大氅此時也像是喪失了往日的光彩般,靜靜躺在供桌的桌腿旁,大氅外面粘著的雪花早已受熱融化變成小水珠順著表皮的短小貂毛滑落在地,潤濕了供桌下方的地毯。
胤礽嘆口氣抿了抿唇就彎下腰將大氅給撿起來拍打了幾下拂掉粘在上面的水珠,隨後又順手將其搭在了雕花椅子上,快步朝著內廳走去。
甫一進入內廳,小太子就看到了幾大幅懸掛在牆壁上的先祖畫像,位於首位、最顯眼的就是他的達瑪法(高祖父)努爾哈赤,緊挨著的畫像是他的翁庫瑪法(曾祖父)皇太極,前兩位都是以金戈鐵馬的姿勢端坐在龍椅上、身穿著明黃色龍袍,人至中老年時候畫的。而排在第三位明顯是個臉嫩年輕小伙子的畫像,正是他那不幸感染天花、二十四歲就英年早逝的汗瑪法福臨。
此刻他那比畫像上的汗瑪法還要大上三歲的汗阿瑪就像是個犯錯誤在受罰的小孩子一樣正背對著他低著頭脊背挺得直直的跪在蒲團上,蒲團的位置恰好夾在他達瑪法和翁庫瑪法畫像的正中間,周圍搖曳的燭火將先祖們的畫像照的忽明忽暗的,連他汗阿瑪的影子也跟著晃動了幾下。
胤礽頭一次看到康熙這個樣子,頹廢、無助、迷茫、沮喪,配上空空蕩蕩的內廳,他一瞬間覺得自己還是要比汗阿瑪幸運一些的,他難過了有汗阿瑪、有姨姨、有小四陪著,感到悲傷時還可以跑去儲秀宮找他姨姨說說話,但是汗阿瑪心裡難受了只能來這些沒有生氣的畫像前靜靜地跪著。
汗瑪法雖然叛逆了一輩子,但是他六歲登基時還有親生額娘陪在身側,即便他和烏庫瑪嬤彆扭、不對付,但總歸兩人是親生母子,血濃於水的骨肉親情是切割不斷的。而汗阿瑪八歲登基時,他的汗阿瑪已經沒了,位份低微的親生皇瑪嬤在後宮裡搓磨了一輩子還沒能等到汗阿瑪孝敬她呢,才只隔了一年也沒了。
汗阿瑪十歲不到就失去了雙親,烏庫瑪嬤平日裡管教他管的嚴格,與此同時他還得努力用功讀書想辦法早日鬥倒鰲拜奪回權利不當個傀儡皇帝,好不容易親政了,沒過幾年南邊的三藩就亂了,自康熙十二年爆發的三藩之亂一打就持續到現在,迄今為止汗阿瑪已經送走了他的兩位妻子和十餘位兒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