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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15:30 作者: 蒼梧賓白
謝卓是孫自南上高中時的室友,與他分享同一個雙人間。第一年兩人幾乎是誰也沒搭理誰,雖然這所學校的學生大多非富即貴,他倆卻好似毫無結交朋友、積攢人脈的自覺。孫自南每天早起上課,自律得可怕,謝卓則自由散漫,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翹課逃學猶如家常便飯,也沒有老師敢管。
謝卓他爸爸是做房地產生意的,趕上了當年這個行業最紅火的時候,賺得盆滿缽滿。然而他媽媽患癌過世不到一年,他爸就把小三抬進門當了繼室。謝卓跟他爸吵得一塌糊塗,他爸一怒之下給他送進了寄宿學校,從此眼不見心不煩,跟他後媽甜甜蜜蜜地生二胎去了。
在親爹後娘的強刺激下,青春叛逆的謝卓漸漸養成了一項異於常人的「愛好」。
時至今日,孫自南仍然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春天的下午。天氣很好,風輕日暖,學校里的桃花開成了一片燦爛的雲霞,他上完網球課,衣服都被汗浸濕了,於是半路轉彎回到寢室,打算洗個澡換件衣服再去上課。
整座樓里靜悄悄的,他用門卡刷開房門,剛推開一半,就聽見了玻璃瓶落地「啪嚓」一聲脆響。
謝卓被開門聲驚動,愕然回頭,石榴紅的吊帶裙恰到好處地掐出他的細腰,可胸部的裁剪設計卻掩不住平坦的胸口。他腳邊滾落了一瓶指甲油,在淺色地磚上漫開一灘猩紅,像此刻的靜默和尷尬一樣觸目驚心。
孫自南的第一反應是:幸好我不喜歡女的。
他從沒在謝卓臉上看見過那種表情,這個把自己活成廢物的小少爺原來也有神經緊繃的時候,眼神里寫滿驚懼絕望,簡直如同要被解剖的小白鼠——孫自南就是那個拿著刀的人。
「至於嗎?」他莫名其妙地心想,「我又不會因為你穿女裝就把你怎麼樣。」
他面無表情地關上了房門,一邊從自己衣櫃拿換洗衣服,一邊對猶自發愣的謝卓說:「別愣著,趕緊把地板擦一下,那玩意幹了就不好清理了。順便開窗通個風,味兒太大了。」
謝卓:「……」
他腦海里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好依著孫自南的指示,老老實實地把地板擦乾淨了。等孫自南從浴室里出來,就見謝卓垂著腦袋坐在桌前,衣服也沒換,任憑風從窗外呼呼地吹進來。
雖然氣溫已經回升,但畢竟是早春,孫自南怕他凍死,只好自己走過去把窗戶關上了:「你不冷嗎?」又低頭一看地板,皺眉道:「地板縫裡沒擦乾淨……算了,明天讓清潔阿姨擦吧。」
謝卓愣了一會兒,驢唇不對馬嘴地問:「你是處女座吧?」
孫自南說:「是啊。」
只有他們處女座的人能幹出這種事來!
「那個……」謝卓抓心撓肝地糾結了半天,最後終於鼓足勇氣,艱難地開了口,吞吞吐吐地說,「如果你覺得……噁心,我可以換寢室……」
孫自南整理桌面的動作一頓,深思熟慮片刻,說:「不覺得。只要你答應以後別把指甲油化妝品弄得滿地都是,及時開窗通風,繼續保持良好的衛生習慣,可以不用換寢室。」
他說的是真心話。對於一個有潔癖的處女座來說,像謝卓這樣衛生習慣好又追求精緻生活、平時不愛運動、不會動不動就搞得滿身大汗的室友簡直可遇不可求。再說喜歡穿小裙子又不是什麼罪過,總比天天光膀子四處亂晃好吧。
「你不會介意嗎?」他倉惶地問,「跟一個變態住在一起……」
孫自南深深地皺起眉,謝卓感覺自己在他臉上看見了堪比檢查衛生時的嚴厲神情。
「你確實應該多讀點書,」孫自南說,「就算你把自己打扮成二胡卵子,那也是你的自由,如果這樣要被叫成變態,那天下大概沒什么正常人了。」
「我對你穿什麼沒有任何意見,你的愛好跟我沒關係,更輪不到我來評頭論足。同樣,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強迫你只穿男裝不穿女裝。」他從書桌上拿起手提包,轉身出門,「就這樣。我去上課了。」
厚重的木門咔噠一聲落了鎖,良好的隔音使他連孫自南遠去的腳步聲都聽不到。滿室寂靜,只剩他輕輕的抽泣聲。
謝卓抹了把臉,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在他絕望地墜入谷底、做好了身敗名裂的準備時,這個平日裡高冷不愛搭理人的室友卻表現出了令人意外的寬容,甚至破天荒地開解了他兩句,以一種堅定而不容置疑的尊重,輕飄飄地將他撈回了地面。
謝卓在隔音很好的寢室里痛哭了一場。哭完後,他洗掉了臉上的殘妝,換上學校制服,在晚自習時走進了教室。
當然,教室里的孫自南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那之後謝卓單方面地宣布跟他成為好朋友,理由是他們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孫自南則單方面地覺得他很矯情,居然為了這麼點破事就能拋下矜持,跟一個從來不說話的室友做朋友,可見他的友情真的很廉價。
但是他並沒有拒絕謝卓。
畢竟那天他在門外聽見了驚天動地的哭聲,以這貨的德行,萬一自己拒絕他,他很有可能會想不開去跳樓。
後來謝卓一改往日懶惰散漫習氣,洗心革面發憤圖強,後來甚至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孫自南出國兩人也沒斷了聯繫。他回國那天謝卓堅持要親自來接,於是在國外飽經歷練的孫自南受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驚嚇——他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長發飄飄、身材傲人的漂亮姐姐,居然是他那曾經平胸叛逆的高中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