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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00:59 作者: 阿蘇聿
「我在這裡待了三年,」Ghost說,「一是為了躲避秩序部的追殺,一是為了把自己鍛造成那把無往不利的刀。」
他們離開地下城,回到提坦市地面。浮空車繼續啟動,之後停在蝸牛區。他們走進一間水族館,沿著樓梯進入提坦地下水域。小舟慢慢劃向深處,電梯盡頭,亞特蘭蒂斯的景象徐徐展開。
「阿爾弗雷德找到我,我在這裡第一次見到達尼埃萊。」Ghost說。
當年,達尼埃萊帶著他走過那道潛藏在小布魯克林區的門,然後,登上那輛永遠在提坦地下縱橫穿行的摺疊列車。
賀逐山是一個兩點一線的人。在基地,你只能在兩個地方找到他:臥室,與那間專屬於他的訓練室。他一次次刷新伊甸的分數記錄,砍斷了不知道多少把削鐵如泥的刀。直到有一天,機械師為他鍛了把新的,在接到那把從那以後一直跟隨他的機械長刀後,達尼埃萊交給他一個任務。
那一天,賀逐山獨自走入蝸牛區的狂風夜。
火與雪,槍與花,滾滾洪流。忒彌斯癱瘓後,賀逐山被意外困在這裡。他去而又返,在蝸牛區街頭撿到一個遍體鱗傷的小傢伙。他把那個小東西拎起來,不久後覺得沉,甩到背上,又被對方高燒不退的滾燙氣息拍得心煩,最後,只能抱在懷裡,找到一間無人的廉價出租屋,把人塞在被子。
那一年他十六歲。
「不要走。」對方從昏迷中醒來時,迷迷糊糊、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衣角,隨即又昏睡過去。
就因為阿爾文那畏懼而膽怯的眼神,賀逐山就真的沒有走。這一念之差的選擇,從此扭轉了他的人生。
再之後,Ghost帶著阿爾文走向海邊。
濃霧瀰漫的大海,結了冰的水面,緩緩亮起的摩天輪,和那個人貼在小窗上凝視世界的明亮的眼睛。
燃燒的壁爐,紛飛的炮火聲,他又一次拽緊賀逐山的衣角,帶著哭腔懇求道:「不要走……」
但賀逐山沒有聽從。
他轉身走入風雪之中。黑色的影子,消失在紅與白的交融處。
然後就是日記的最後一頁了。
Ghost把車停在路邊,靜靜地翻開。這時,賀逐山的字跡已不再稚嫩,筆鋒雷厲風行,勁破紙面的力道,只寫了一個字。
「A」。
古京街街頭的深夜,狂風暴雨席捲,刀槍擦肩而過,作為秩序觀A,與通緝犯Ghost,兩人鮮血飛濺的那一刻。
「對你來說,這裡是終點。」Ghost笑了笑,「但對我來說,這裡是起點。」
「跟我來。」他拉起阿爾文的手。
——小布魯克林區的「F.Y.A.酒館」內,僱傭兵與賞金獵人喝酒划拳,Ghost並不理會他們,在角落坐下,為阿爾文點了一杯冰啤酒,為自己點了一杯黑俄羅斯。
——福山的義體商店,破舊起皮的沙發旁,5代小機器人縱身躍下,跟在阿爾文身後,想求他和自己下一盤飛行棋。Ghost則在柜子中找到那把十字短劍。
——秩序部包圍了貧民窟,直升飛機在頭頂轟鳴。那間昏暗的房間裡,不知是誰先上前一步,兩人倒在床上,陷在被褥里,那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淺嘗輒止的吻。
而後來,轟鳴的警車在小布魯克林街頭呼嘯而過,仿佛這是生命的最後一天,他們縱情飛馳在狂風暴雨的黑夜裡,不管不顧身後所有殺手與追兵。
當他們把背後交給彼此時,這世間就沒有他們做不到的事。
「你會跳舞嗎?」
提坦學院,頭頂的煙花不斷閃爍,花車遊行,虛擬投影,彩帶和紙片。但那個人只是回過頭來,看著月光落在阿爾文鼻樑上:「我教你跳舞吧。」
「喬伊。」小貓從他胸前口袋探出頭來,賀逐山把它摁回去。
「為什麼這麼做?」
「你總是有這麼多為什麼。」
——地下城的安全屋裡,阿爾文替他包紮傷口,又逼他喝了兩袋營養液,再把他翻過去,用被子裹住,行雲流水抬手關燈:「睡覺。」
那天阿爾文無聲的回答是,因為我喜歡你。
阿瑞斯之都的爆炸,蘋果園區的沉沒,以及最後,進入反世界之前的那場煙花。
掠過窗外的是賀逐山的一生,他展示給阿爾文的是他充斥著血與淚的一生中那些美妙的、動人的瞬間。全部與阿爾文有關。
Ghost的浮空車翻過山丘,終於宣告沒電,搖搖晃晃,「嘎——」一聲報廢在山頂上。而不遠處,靜謐的山谷中,亮起點點如星般的光火。是那棵巨大的茂盛的白花之樹,它一直獨自矗立在這裡,等待著,等待某個人的再次到來。
Ghost微仰起頭,冰藍色的義眼緊閉著,安靜而乖巧地讓阿爾文揭下面具。
面具下赫然就是賀逐山的臉。
阿爾文早已猜到這個答案。
領主意識到了記憶的錯亂,精神領域開始崩塌。
但賀逐山置若罔聞,他只是笑了笑。
「現在,我找到你了。」賀逐山輕聲說,「我終於知道你說的,這棵白樹的由來……」
這棵白樹,是阿爾文第一次進入他的精神領域時,在那片無垠的原野上見到的那顆。站在樹下,伸手就能碰到銀河,風像薄紗與絲綢一般柔軟,樹冠上的枝葉不斷搖動,白色花瓣吹落一地。
每一片花瓣,都是他們曾經的一段記憶,永不停歇,在這片山谷間飄著,飄著,等待遺忘它們的主人重返故鄉,重新將它們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