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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00:59 作者: 阿蘇聿
    「你們先走,」他平靜道,「我能破解權限,即使被封在這裡,五分鐘後也能把信息傳輸出去……」

    阿爾弗雷德看了一眼不斷砸落的中心大門:「你在開什麼玩笑?!」

    「否則你的記憶文件會被徹底刪除,」阿爾文卻如沒聽見,只是盯著賀逐山,灰褐色眼睛中的情緒很深,「你就再也找不回自己的記憶了。而我只是一道程序,即使被清除,系統也會再複寫一個出來——」

    賀逐山的回答則是,他一把揪過阿爾文的領子,將他整個人狠狠往前一拽。阿爾文一個踉蹌被他丟出門去。然後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奪過阿爾文那把槍,毫不猶豫向後扣動板機。

    一道防禦程序跟著擠了出來,正張開血盆大口,想將三人一口氣吞下。

    而子彈準確無誤,穿過它的中樞核心,代碼抽搐了幾下,被最後一扇落下的大門砸成爛泥。

    數據中心永遠關閉了。

    不過短短十分鐘時間,外面的世界已然變天。

    十幾個巨大的人型裝甲怪物正在高樓間慢慢移動,每走一步都發出「轟」的巨響。它們手裡抱著特殊武器,不斷向周圍掃射,那些清除子彈所過之處,會打出一個個深黑的虛空孔洞。孔洞慢慢吞噬四周的程序和代碼,當一個數據體身上千瘡百孔,再難維持基本運行時,數據體就會在瞬間湮滅消失。

    越野車高速行駛的同時,左歪右扭,試圖閃避這些攻擊。

    阿爾弗雷德冷汗淋淋。——開車的人並非那位維序官,而是賀逐山。賀逐山將襯衫擼至手肘,猛打方向盤時小臂青筋暴起。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教授,不再文質彬彬笑意溫和,眼底一閃而過的狠戾更似殺手,忍不住問道:「你……你考的幾級駕照?」

    「我沒有駕照,」而賀逐山冷冷道,「我甚至不知道剎車在哪。」

    阿爾弗雷德驟然噤聲。

    但越野車還是安全創出炮火區,「呲——」一聲在矮牆旁停下。這裡是一片舊工廠小區,根據阿爾文的說法,程序版本相對較老,不會首當其衝遭到系統攻擊。

    原有的住民和人群程序已被系統暫時隱藏,因而走廊上全是空房。賀逐山隨便踹開一家大門,將阿爾文拖到沙發上。

    此時,被流彈擊中的傷口已然擴大,阿爾文的右臉和右半邊上身都變得透明赤/裸,暴露出其下的數據流本體,一顆清除子彈還嵌在深處,不斷散發光波,忠於職守地吞噬著代碼。賀逐山伸手,碰了碰阿爾文胸膛。數據體非常柔軟,幾乎感覺不到它的物質存在,賀逐山的手指輕而易舉沒進去,漸深漸深,最終乾淨利落地將那子彈徑直取出。

    但傷口沒有癒合,賀逐山瞥他一眼。

    阿爾文便乖乖答道:「有一個內部連結……得從上面下載幾個補丁。」

    阿爾弗雷德立刻抱著計算機跑到隔壁房間下補丁去了,賀逐山甩手,用力甩掉手上粘著的殘餘數據碎片——就好比阿爾文體內的血——他身周環繞著一股低氣壓,仿佛暴雨雷霆醞釀。

    阿爾文垂眼,片刻後輕聲道:「我……」

    話沒說完,搭在椅上的外套被賀逐山順手抄起,劈頭蓋臉砸過來,拉鏈甩在阿爾文臉上,劃出一條長長的紅痕。

    「閉嘴。」阿爾文沒吱聲,賀逐山則冷笑道:「你可真會騙啊。」

    「那裡根本就沒有記憶文件,也不是什麼資料庫,對嗎?」

    除了風雨聲,屋裡靜得只能聽見賀逐山壓抑著怒氣的喘息。

    阿爾文沒有說話。沉默即他蒼白的回應。

    「砰」的一聲響,椅子被撞開了。賀逐山忽然暴起,拎了阿爾文的衣領,將他狠狠摜在沙發上。他幾乎壓在阿爾文身上,手臂就抵著對方脖子,男人並不反抗,哪怕已經喘不過氣。

    「你瘋了嗎?!你差點把我們都害死!」

    阿爾文咳嗽幾聲,平靜而殘忍地直視賀逐山的眼睛:「賀逐山,這裡沒有死亡。」他一字一句道,「即使你死了,我還是能用權限疊代出一個新的你。」

    一個一模一樣的你。

    賀逐山揪著他衣領的手在顫抖。

    「那裡確實沒有真正的記憶文件。想來你也猜到了:它們只是一些代理連結,與真正的資料庫相連,但不包括具體的數據信息,除了一個例外。我騙你去那兒就是為了求證這件事,」阿爾文輕輕說,「我的記憶文件只有你能打開。」

    「而結果你也看到了……記憶文件並不存在。」

    「你的直覺錯了。我和你不一樣,不是被上傳到這裡的角色或玩家,只是一個NPC……」他笑笑,「一個被編寫出來的程序。」

    「既然如此,我不會放你走。」他道,「就算要疊代成百上千次,要親手把你刪除成百上千次,我也一定這麼做。」

    「……我已經疊代了多少次?」

    「三十四次。」

    「三十四次。」賀逐山笑了,「我每次都上你的當?」

    「你每次都喜歡我。」

    這句話擊潰了賀逐山。對方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了最殘忍的事實。賀逐山鬆開手,微微低著頭,兩肩似在用力壓制著來自身體深處的本能的顫動,然後一點濕潤的水珠暈在了被他捏皺的阿爾文的衣領上。緊接著緩緩划過主人脖頸。

    「為什麼?」他低聲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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