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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00:59 作者: 阿蘇聿
「我已經說過了,」年輕的教授深吸一口氣,輕聲打斷道,「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他只是我眾多學生中的一個——」
「但就在我們即將對他實施抓捕行動的十分鐘前,」少校搖頭,「他給您打了最後一個電話。最後關頭,他聯繫了您——通話時間27秒,27秒後,他騎上摩托朝市中心的方向逃竄,在第三個街區被無人機射傷,被行動局包圍。不過他拘捕,試圖點燃炸藥引信——不出意外,他要在市中心的『信仰雕塑』下發動恐怖襲擊——幸好我的同事們能力過人,及時奪過引爆器,避免了一場災難。但很可惜,這位名叫文森特的二年級學生,卻在混亂中咬舌自盡,沒讓我們問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賀逐山沉默不語。
「您知道的,」少校觀察著審訊對象的每一次表情變化,「他們是一個組織。用他們的話說,恐怖襲擊是『甦醒計劃』,或者說是這個計劃的一環。從大概三個月前開始,這幫恐怖分子的活動越發頻繁,每一次自殺式襲擊都造成數以百計的無辜民眾傷亡,您不會試圖包庇這些泯滅人性的傢伙吧?」
「現在,還請您好好想想——那27秒的通話里,他到底和您說了什麼?」
少校盯著賀逐山的眼睛,微微勾起嘴角,試圖努出一個代表鼓勵與親和的笑,但那僵硬的弧度大概只能讓人不寒而慄。
審訊室里沉默了半分鐘,賀逐山答:「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
「我沒聽清。」
「很好。」少校笑著點頭,對單面鏡打了個響指。很快,審訊室里響起混雜著電流聲的27秒錄音。
喘息、心跳、咒罵,還有摔東西的聲響。在第13秒時,文森特終於抓起通訊器,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相信我,老師,您一定要相信我!」他的聲音扭曲而絕望,還帶著一點哭腔:「這是一場夢,一場徹頭徹尾的噩夢,我們沒辦法醒來,但我們不能投降——」
「就像您說的,您說的,」文森特抓起車鑰匙,「不可定向的拓撲空間只是數學理論,在三維空間,它們根本不可能存在!所以這都是一場夢,一個精心設計的……夢!一旦嵌入三維空間,克萊因瓶必然頸腹相交,所以我們必須找到那個結點……一次又一次的犧牲,我們已經離那個結點很近了!可總是來不及,來不及……不,還有機會!請您相信我,請您一定要相信我今天的話——」
慌亂的喊聲戛然而止,不出意外,文森特掛斷電話,跳上了摩托。
「現在,您聽清了。」少校用那雙鷹目一般的眼睛盯住賀逐山。「您能否告訴我,他希望您相信什麼?」
賀逐山沒有說話。他很清楚,如果再用「我不知道」來敷衍頂撞眼前的長官,對方的耐心有限,應該會讓自己付出點代價。
「那是一個拓撲學概念,克萊因瓶,是一個無限的二維曲面。」半晌,賀逐山開口,語氣平靜得仿佛在授課。
「將克萊因瓶沿對稱線剪開,會得到和它有異曲同工之妙的、代表著二維中的無限一維莫比烏斯帶。你一定知道如何製作一條莫比烏斯帶——扭曲紙帶、將它粘合在一起,那麼,你可以把莫比烏斯帶首尾相連的重合的兩端,理解為他說的克萊因瓶的結點。」
「我大概理解了。」少校點頭,「結點,有趣的概念。但他說的『結點』,在現實中又代表什麼?是一個位置嗎?還是某個時間?他提到了『夢』,這個概念是否和『甦醒計劃』有關?」
「我不知道什麼是甦醒計劃。」
「您一定聽說過,」少校笑著搖頭,揭穿他拙劣的謊言,「半個月前,他們才入侵了聯盟網絡,黑掉了緊急廣播系統,讓每個人的通訊器不斷尖叫,循環播放『這是一個虛假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您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嗎?」
「不。」賀逐山低聲答。
「但他們會,」少校說,「他們甚至為此蔑視生命。」
「聯盟要保障每一位公民的生命安全,無論是這幫走火入魔之徒自己的,還是無辜群眾的。所以——」
少校揚了揚下巴,一名下官走入審訊室內。他將一張白紙交到少校手裡,少校將其展開,平放在賀逐山面前。
白紙曾被仔細摺疊,摺痕交錯,那一道道摺痕間凌亂分布著幾十個字符,就像一大塊方方正正的數獨題。
「——我們在他身上搜出了這個,藏在一支加密運輸管里。您是密碼領域的教授,您應該比我們更清楚這是什麼。您知道該怎麼做。」
時間幾乎凝固,一分一秒,極緩慢地流逝著。
光影斜斜地落在紙上,將那些字符暈出模糊的影子。
賀逐山久久盯著密碼,直到最後一線光也從紙面離開。那一刻,白紙上那些手寫的筆跡仿佛徹底乾涸,變成冰冷的、屍體一樣的東西。
賀逐山說:「抱歉,我解不出來。」
少校笑了:「您說什麼?」
「我說我解不出來。」
「您在開玩笑嗎?」
「文森特是個在數學領域很有天賦的學生,11歲第一次接觸到『克里普托斯』,就一針見血指出了它的密文錯誤。他設計的這段密碼很複雜,有謎語,有線形文字,有空間迷宮,或許還會包含繁複的對應性函數計算……這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你不相信?特行局應該不缺優秀的密碼學家,我敢肯定,他們不會不曾向你們指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