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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00:59 作者: 阿蘇聿
房間裡傳來「滴答」的水珠輕響。
一種濕漉的潮意瀰漫四方,金屬戰靴踩著血「咔噠」走來。
然後黑暗中終於浮現出那高挑曼妙的影子。
她依舊束起黑髮,目光凜冽,只是身型因連日來的囚/禁稍顯削瘦,一線冷光被刀背反在臉上,更突出她皮膚的蒼白。
「濡女啊。」撒旦輕聲。
但濡女說:「我是櫻。」
沈琢趁機爬起,迅速退到安全區域,並緊緊護住辛夷,提防著那個紅髮的瘋子。可撒旦的注意力已不在沈琢身上,她眼裡只有提刀站在遠處的「櫻」。
「A救了你。」撒旦心思縝密,幾乎在看到濡女的瞬間就猜出前因後果,但她依舊不解:「你為什麼會為A背叛我?」
「我沒有為A背叛你。」濡女輕聲說,「但我不想再錯下去了。」
「錯?」撒旦輕笑,像是極其不屑似的,「你管什麼叫錯?當初在基地,是你自己答應我。做一把任我驅馳的刀——」
「是你刪除了我的記憶。」濡女倏然打斷,「從頭到尾,都是你,對不對?」
並非所有「暗鋒」都忘記了自己的過去,事實上,鮮少有人在改造過程中因「覺醒」失憶。只有濡女,只有濡女睜眼時,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不知去處,不知來路,不知道曾愛過什麼人,然後就被撒旦帶走,被她永遠鎖在身邊。
「你到底刪掉了什麼?」濡女的聲音發顫,「把那些記憶還給我,那是我的。」
即使不能重逢,但誰也不准搶走。
「你們一個兩個都要我還,」撒旦看了眼沈琢冷笑,「可我欠你們什麼?」
「我誰也不欠。」她手背青筋鼓起,五指拳握緊刀,刀光在這一瞬隨殺意暴起。
她主動向濡女發起攻擊。
兩刀相撞,金聲連連。誰也沒有用槍,仿佛子彈無法承受她們相互之間壓抑的遺憾與恨意。兩人斗得難解難分,近乎焦灼,但沈琢知道撒旦更勝一籌——因為寬刀沒有太刀長,本就占劣勢,但只憑一股煞冷的狠意劍走偏鋒,撒旦竟也能和濡女打一個不分高下。
沈琢在一旁看,覺得兩人的刀法極相似,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撒旦刀法要帶多些血淋淋的邪意。她打的是「歪門邪道」,出刀位置招招都怪,卻招招都直指破綻,若非濡女更快,早已變成女人刀下冤魂——濡女的太刀幾乎如一條肚白的游魚,在黑色寬刀壓山而來的烏雲般的攻勢上浪浪高飛。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暴雨中血漫長街的那一天,「她去了哪裡?你把她弄到哪裡去了?」濡女近乎哭吼。
「她死了。」撒旦答,「俱樂部擅長吃人,她不例外,洋娃娃玩舊了就被丟掉。」
太刀「嗡」地震鳴,在暴怒中貼著撒旦耳朵擦過去。
罡風險些虜去一片血肉,撒旦堪堪躲開。但濡女沒放過她,轉身又是一劈。濡女的身體在戰鬥中微微戰慄,腎上腺素激得她越打越快。她絕不肯收刀,就著攻勢扭手,刀柄在撒旦肩頭重重一擊,將她逼退。
她聽見濡女說:「你知道我找了多久麼……」
濡女第一次帶點哭腔:「我找了她一輩子。」
撒旦便在這久違的、熟悉的絕望和崩潰里愣了一瞬。這一瞬,濡女閃到她眼前。
兩把鋒刀都指著敵人要害!
沈琢瞪大眼睛,知道這就是分勝負的最後擦身了。於是只聽「噗嗤」一聲驟響,有冷刃劃破皮膚,捅穿血肉、擰碎鐵骨……腥味、鐵鏽味霎時瀰漫,兩人滾到地上。
然而沈琢看見,不斷噴吐血花、滾出臟器的是撒旦的小腹,太刀準確無誤穿腰而過——她們同床共枕多日,濡女自然知道她的要害、她的精神元腺體在哪。
撒旦的寬刀卻倏地一扭,在眼瞧要刺破濡女面部時,忽歪到別處,不肯傷她,仿佛留下一聲沉默的嘆息。
她倒在血泊里,身體漸漸發黑,紅髮像燃燒般化作灰燼,身體逐漸流出膿水。
濡女愣住了:「為什麼?」
她剛剛是破釜沉舟,抱著必死的決心要和撒旦同歸於盡。
但她從沒想過撒旦會錯開刀。
「我也等了很久啊,」便聽撒旦斷續地說,喉嚨氣管被倒涌的污血堵住,她開始喘不上氣:「我也等了很久。感覺有一輩子那麼久……」
在那個雷電交加、暴雨瓢潑的暗夜裡,最終沒有等到任何人。
濡女被人埋伏的第二天,她又去了幫派基地,夾著一本書,帶著櫻送她的刀,但她沒有見到她想見的人。
她孤立無援,向一隻走進狼群的羊。
那時她只有十來歲,明明怕到極點,卻又不管不顧地抓住每一個人問:你看見櫻了嗎?櫻去哪了?她沒有回家,她還沒帶我去看櫻花樹。
但那些幫派混混並不回答,那些流浪者,她們冷黢黢瞥著,瞧她的眼神就像看一筆錢,看一塊肉,這讓女孩不寒而慄,轉身要逃,為時已晚。
他們將她捆起來,她奮力掙扎。肚子便被狠狠一踢,人頓時吐出口鮮血。
幾隻腳又踩過來,帶著鮮血踹在她臉上,手摁著她將她碾在泥土裡,她眼前黏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
她扭動起來,試圖甩開那些拽她頭髮的人:「櫻會找到我的!櫻會找你們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