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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8:00:59 作者: 阿蘇聿
賀逐山拆開後,發現空無一字的明信片裡夾有一片白玫瑰花瓣。
賀逐山抿了抿嘴:「我已經把營養液喝完了。」言外之意你快滾吧。
結果達尼埃萊說:「我知道。我沒想說這件事。」
賀逐山沒出聲,用眼神問:那你要說什麼?
「我不希望你感到自責。」
賀逐山登時一滯,將頭扭向一側:「我沒有。」
「你有。」
「我——」
「如果你認為一些成員的犧牲和你執意前往阿瑞斯之都有關,我必須告訴你,是我批准了你的行動申請,我親自在文件上簽了字。任何責任都和你沒有半點關係,我才是負責這個任務的長官。」
一番話把賀逐山噎住了。
達尼埃萊總是這樣,他想,他擅長洞察人的心思。從十五歲開始,從他來到達尼埃萊身邊開始,他一遍又一遍和達尼埃萊作對,對方卻總能用一種柔軟的方式把這些少年人刺一樣的試探盡數化解。所以他是他的上司,是長官,卻亦是他的親人,是兄長。
賀逐山嘆氣:「為什麼簽字?」
「原因很複雜。」
「起碼說一個吧。」
「沒必要。」
「是『直覺』嗎?」
「不,『直覺』並非每時每刻都能給出答案。但你非要問的話……我想是信任。」達尼埃萊說,「信任,一種愚蠢的人類感情衝動,往往會遭致飛來橫禍,但我認為有時它比『計算』、『概率』更有效。」
「就像你信任你的同伴一樣。」達尼埃萊垂眼看打火機,「他到底是誰?」
賀逐山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一個朋友。偶然認識的。」他像在強調。
「只是朋友嗎?」達尼埃萊問。
賀逐山在他眼裡看到一點自己無法說清的東西。
「我在小布魯克林找到你的時候,你渾身都是血。都快神智不清了,還抓著槍不放兩眼通紅地要回去找人。你在念一個名字,我沒聽清,但你一直在念。機械師把你摁進治療艙的時候,你蜷縮在營養液里,他說你哭了。他說他從沒見過Ghost流淚。」
達尼埃萊把打火機扣在桌上,又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這一回,他給自己點上,又將煙和火一起丟給賀逐山。
賀逐山靜靜吐出一個煙圈,可尼古丁忽然失效。他覺得胸膛里某種苦痛不減反增,然後他聽見自己說:「我不知道。他說他喜歡我,我很害怕。」
「怕什麼?」
「我不值得他喜歡,」賀逐山答,「我沒有明天。我這樣的人隨時會從這個世界消失……我不希望他為此難過。」
菸捲靜靜燃燒。
賀逐山沉默許久,忽然開口:「有他的消息嗎?」
他終於問出這個他一直不敢提的問題,某種畏懼使他指間菸頭微顫,菸灰抖落,幾顆火星灼傷皮膚。
然而達尼埃萊答:「沒有。情報販子說秩序部立刻封鎖了阿瑞斯,沒見到任何人活著跑出來。他……的概率很低。」
「——但這不是你迴避愛的理由。」
「一個人值得被愛,不需要任何條件。」達尼埃萊摁滅菸頭,看灰燼消散於空中:「我們早已準備好為所愛之人坦然赴死,這是我們生來就有的自由。」
賀逐山忽在他的話里望見阿爾文眼睛。
*
水谷蒼介走進實驗室時,手術台上的實驗體正在劇烈掙扎。他被束縛帶緊緊捆在桌上,四肢也被金屬環牢銬。但這都無法阻止他在驚人的痛苦中抽搐,他岩石般僵硬的肌肉塊上青筋暴起,血脈僨張。然而,他嘶吼著慘叫須臾後,終於猛吐出大口鮮血,魚一樣彈跳兩下,最終毫無聲息。
「又失敗了啊。」水谷蒼介冷漠地垂下眼皮,笑一般說出這句話。
一旁的記錄員遞過納米屏幕:「器官出現強烈抗性反應,這直接導致了血液系統的徹底崩解。B152號實驗體確實表現出了近似於完全變異的生理特徵,並擁有獨立運作的精神元腺體,但他依舊無法離開無菌環境獨立生存。」
水谷蒼介點點頭,不打算繼續聽接下來那一大段令人費解的匯報,他轉身出門,在保鏢的擁簇下進入走廊。
走廊上到處是神色匆匆的工作人員,似乎有某種莫名的壓抑彌散在他們心間。他們對水谷蒼介恭敬行禮,這位董事長只微微眨眼算作示意,便進入電梯,來到深藏地下的訓練場。
訓練場內,幾十個預備「暗鋒」正在完成日常測試,他們或擁有元素系異能,可以操縱水、火、金屬,或能以極快的速度持握冷兵作戰。於是基地里總迴蕩著「當」、「當」的脆響,中央懸浮台上有一塊虛擬面板,裡面能力指數不斷浮動,排名實時變化,精神力數值或高或低,記錄著這些最鋒利的武器的一切信息。
「還是末位淘汰制嗎?」
水谷蒼介回頭,一個戴金絲邊眼鏡的研究員走至身邊。
水谷蒼介笑笑:「是的。這種手段永遠有效。」
「我以為你已經放棄『造神』了呢。」
水谷蒼介微微頷首,保鏢盡退到黑暗裡,他們站在玻璃窗外,對話不會被任何人聽去。
這位尊貴的董事長說:「你的消息未免太靈通了。你怎麼知道的?」
「是真的啊。」研究員挑起眉毛,做出一副很詫異的表情,但他的語氣分明波瀾不驚:「我聽說發生在阿瑞斯基地的事了。還聽說你調走了所有和『暗鋒』有關的機密資料。我猜,結束計劃只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