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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14:05 作者: 林也思
果然沒有到最後一刻的時候,誰也不會知道自己未來將會走什麼樣的路。
人的一生有多長?有的人的一生只有短短几個小時,有的人是十幾年,有的人是二十幾年,三十幾年……最長的是一百多年。
其實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有多長,只有到死亡真正來臨了那一刻我們才能夠真正知道我們的一生究竟有多長,我們究竟能在人間逗留多久。
子彈穿過胸膛的一瞬間其實是沒有什麼感覺的,身體開始倒下去的時候於卓一在腦海快速閃過了很多畫面,老宅,爺爺奶奶,學校……更多的卻是沈以誠。漸漸地呼吸開始困難,只能用嘴配合著呼吸,耳邊槍響聲還在不斷迴蕩,還有戰友的呼喊聲,聲音越來越模糊,終於,什麼也聽不見了。閉上眼睛的時候,聽到的是來自記憶很遠的深處沈以誠在喊他名字的聲音,徹底失去意識前最後定格的畫面是18歲的少年穿著黃色的運動服,笑容燦爛地等在榕樹下。
黃色,真的是,太顯眼了吧。
眼角的眼淚滑落,消失了地面上。
原來一生是26年。
從18歲出國後沈以誠一直留在了國外,期間回國過幾次,只是不長,或許是假期不一樣又或者是於卓一故意避開了他,回家的時間總是相錯。
當時的他以為未來還有很長,他想只要分開夠久,總有一天他會徹徹底底地忘記掉那種感覺,這樣有一天他就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於卓一的身邊,而不是懷著那些齷齪的思想,不願承認自己是他哥哥。
可後來事實證明是錯的,即使在國外遇見過許多形形色色,不同國籍,各種膚色的男人女人,偶有心動,但卻再沒能有人能像那個少年一樣住進心裡。
接到電話的時候,國外時間還是深夜,他剛剛在外面應酬完回來,滿身的疲憊,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電話里傳來的雜音和不斷的哭泣聲一遍遍地告訴他,他沒有聽錯。
他在沙發上坐了整整一晚上,當窗外的陽光穿過玻璃灑滿了整個客廳的時候,他才踉踉蹌蹌地起身,慌忙地在衣櫃裡翻找著換洗衣物,嘴裡喃喃自語,「一定是聽錯了,一定是,我肯定是昨晚喝多了,出現幻覺了,對沒錯,就是這樣,我得趕緊洗個澡,待會John要來接我,我早上九點還有個會議,對,沒錯。」整個衣櫃翻亂了也沒有找到想要的衣服,弄得一地凌亂,衣柜上層掉下來了一個小盒子,砸在了地板上,盒子摔開來,掉出一條絲巾。那是當年他和於卓一一起去古鎮買的絲巾,他拿他將兩人的手綁在了一起,說是怕他走丟。其實於卓一不知道的是,那只是因為那天夜晚景色太好,他忍不住想牽他的手而找的藉口。
那些場景陪著他在異國他鄉度過了無數個難以入眠的夜晚,像是一本怎麼讀也讀不膩,讀不夠的書,是獨獨屬於他的回憶的書。可是現在,有人卻告訴他故事的另一個主人公不見了,想到這,沈以誠再也忍不住坐在地板上,那些被強行壓制的所有情緒像被放出牢籠的猛獸,一涌而上。
所有的悲傷都在那一天透支了。
沈以誠永遠也不會想到,時隔多年他再次看到於卓一的時候,會是在那個冰冷而又陰暗的地方。
於卓一安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很乖,一點都不像他睡覺的習慣。眉眼是熟悉的,人是熟悉的,可地方是錯的,溫度更是錯的。
沈以誠覺得自己這一生的淚水大概都是上輩子欠了於卓一的,這輩子要讓他一次性都帶走。
於卓一在遺囑上對葬禮的要求寫的是如果突遭不幸,請求海葬。
那一天天氣很好,天空很藍,海水也很藍。除了人不好,其他的都很好。
沈以誠麻木地跟隨著程式走,臉上始終沒有表情,也再沒流過一滴淚,直到看見骨灰灑向海平面的那一刻終於紅了眼眶。
這件事情對兩個帶他長大的老人來說打擊過大,尤其是奶奶,所以在葬禮結束之後,為了避免睹物思人,怕他們情緒承受不住劉辛將他們接回了自己家。沈以誠則自己一人回了老宅。
他躺在於卓一房間的床上,雙眼沒有焦距地看著天花板。
風吹過來,窗簾沒有綁好輕輕晃動著,窗台上的樂高早已經布滿了灰塵,卻始終放在那裡。
他偏了偏頭,對著另一邊說,「於卓一,明天早上一起上學吧。」
對方說,「好。」
「放學記得等我。」
「好。」
「周末一起看電影嗎?」
「好。」
「在一起好嗎?」
這一次卻無人回答。
有點尷尬,不過沈以誠向來臉皮厚,他也不在意,勾著嘴角壞壞地說道,「要是沒想好的話就再給你幾天時間考慮,不過你可要快點,畢竟我行情那麼好耐心也不是很足。」
久久沒有回應。
「聽到了嗎於卓一,我說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還是沒有回應。
沈以誠翻身把臉埋在了枕頭上,像是小孩子是去了心愛的玩具,邊哭邊打著嗝,眼淚很快就浸濕了半個枕面。夕陽開始西沉,房間最後一絲光線也消失了,變得昏暗。
當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後,沈以誠伸手打開了床頭櫃的燈,他慢慢地坐起身,拿過放在桌上的一個盒子,是於卓一的戰友交給他的,說必須要他親手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