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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11:21 作者: 冉爾
他祈禱著封棲松鬆手,封棲松卻將他的手徹底攥在了掌心,再也不願意鬆開了。
「老三,回去跪祠堂,以後再讓我發現你欺負鶴眠,我不會像大哥那樣縱容你。」封棲松的話是對封老三說的,目光卻依舊落在白鶴眠身上。
封臥柏瑟縮了一下,不甘心地做著最後的掙扎:「大哥不會怪我……」
「嗯,大哥會怪我。」封棲松平靜地接下了話茬,一字一頓道,「那就讓他來怪我。哪怕封家的列祖列宗要我下地獄,我也不會縱容你自甘墮落。」
「封二哥!」白鶴眠急得一瞬間紅了眼眶。
「別怕。」封棲松察覺到了他的不安,勾了勾唇角,「我在這裡,別怕。」
那融融的目光落在白鶴眠的身上,比風還要輕柔,比親吻還要落寞。
他差點落了淚,再也不復剛才反駁封臥柏時的理直氣壯,只傻傻地抓著封棲松的手。
封棲松哪裡是叫他不怕?
分明是說給自己聽的。
經歷過刀槍劍雨,裝成殘廢忍辱負重的封二爺在弟弟說出逝去的親人九泉難安的詛咒以後,頭一回露出了深藏的脆弱。
可是這話不用封臥柏說,也在無數個寂靜的夜晚,靜靜地出現在封棲松的心間了。
所有逝去的親人都在看著呢。
看他苦戀著弟弟的男妻,看他狼狽地逃離金陵,借著念書的由頭試圖斬斷情絲,看著他失去理智,將白鶴眠據為己有。
他們都看著呢。
百年以後,不,或許幾年,或許幾月,他就會在他們的斥責與咒罵聲中墜入地獄,永生永世難安。
封家的百年名聲,終究毀在了他的手裡。
「封二哥……」
「封二哥!」
封棲松猝然驚醒,後背已被冷汗浸濕,紅著眼眶的白小少爺在他身側焦急地喚著他。
封棲松想對他笑笑,扯起的嘴角卻流露不出絲毫的笑意。
白鶴眠就像是一團火,撲上去是他的宿命。
「鶴眠……」封棲松抬起胳膊,輕撫他的面頰,指尖微微發抖,「你怪不怪我?」
白鶴眠顫顫巍巍地反問:「怪你什麼?」
「怪我把你強娶進門。」
他拼命搖頭:「封二哥,你不要這麼說,我……我……」許多話卡在他胸腔里,像是積蓄了多日的暴雨,尋著時機滂沱而下。
「罷了。」封棲松沒等到他的時機,「我們回家。」
呼吸間,封二爺又恢復了常態,他掃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記者們:「千山,去教他們怎麼寫新聞。」
「好,二爺,我這就去。」千山忙不迭地應下,領著兩個警衛員,很快就把城門前的記者領走了。
「送老三回家。」封棲松抱著白鶴眠上了馬,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自己的弟弟,「以後不得到我的允許,不許出家門。」
「二哥!」封臥柏茫然地叫了聲。
「走。」封棲松並不理會,打頭進了金陵城。
浩浩蕩蕩的隊伍仿佛一把開過刃、見過血的刀,割開了紙醉金迷的金陵城,白鶴眠窩在封棲松的懷裡,聽著蟬鳴聲忽遠忽近,心裡七上八下。
他想抱著封棲松說一聲「我在」,也想告訴封棲松他真的從未對封老三動過心。
然而千言萬語似乎都被驕陽蒸乾,他只知道去看交疊在腰前的那雙手。
封棲松曾經那樣小心地用這雙手牽著他,求他不要嫌自己沾過血的手髒。
天邊驟然炸響一道驚雷。
夏日的雨來勢洶洶。
白鶴眠在刺眼的閃電撕裂天空的剎那,心下一片清明,他終於明白了,封棲松是喜歡他的。
傾盆大雨打濕了這支剛進城的隊伍,卻澆不滅他們身上的氣勢。
封棲松將軍裝脫下,披在淋成落湯雞的白鶴眠肩頭,直到進了家門,都未再與他說過一句話,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交匯過。
所以匆匆離開封宅的封二爺沒有發現,狼狽至極的白小少爺在哭。
他的淚水混著冰冷的雨水,一滴一滴跌碎在臉頰上。
自打白家落難,白鶴眠就未曾慟哭過,如今卻抵不過心頭翻湧的酸澀,望著封棲松離去的背影嗚咽出聲。
他原以為封棲松娶他,是為了顧全封家的顏面,是為了履行多年前封家和白家的婚約,是為了營造出他真的是殘廢,還破罐子破摔的假象。
他什麼都猜到了,卻唯獨不肯相信,封棲松是因為愛他才娶他。
白鶴眠哭了會兒,蹲在臥房門前擦乾了眼淚。
他本不是懦弱之人,既然已經知道了封二哥的心意,便有了新的打算。
白鶴眠叫來兩個護院,吩咐他們去看著封老三,務必讓他老老實實地跪在祠堂內懺悔,等千山回來,又催著下人燒水,說是要洗澡。
「小少爺,二爺剛站起來,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晚上可能不能回來吃飯了。」千山也渾身是水,見到白鶴眠,噼里啪啦地把封二爺的話複述了一遍,「二爺讓您別等他,吃完早些歇息。」
白鶴眠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心知封棲松這是在躲他,也不惱,只吩咐:「熱水不能斷,封二哥也淋了雨。」
「好嘞。」千山當他們關係更好了,樂呵呵地為他打了洗澡水,又去張羅晚飯。
白鶴眠強作鎮定,洗完澡,吃完飯,靠著床頭看了半宿書,後來實在撐不住,抱著枕頭迷糊睡去,夢裡有個戴著大紅花,騎著高頭大馬的封二哥,將他從花轎中抱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