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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11:21 作者: 冉爾
若是他也能如二爺一般,何須自甘墮落,入了花樓苟且偷生?
「鶴眠!」
白鶴眠驟然驚醒,眼前的迷霧散盡,他倉惶躲開封棲松的滾燙的視線,支支吾吾:「封二哥,你……你且等等我。」
心態轉變,稱呼自然也變得親昵了,可惜封棲松只當白鶴眠畏懼自己,心如刀絞。
白小少爺搪塞完,頭也不回地躲進了自己的房間,靠著門,急促地喘息。
黑暗中,雨聲愈加清晰,窗外透進來了幾點微光,大概是封二爺帶來的警衛員拿著手電筒到處照。
白鶴眠抱著胳膊,畏寒一般抱著膝蓋蹲在了地上。
他不是沒動過心。
連名字都沒留下的熟客已經在字裡行間,用柔情蜜意撬開了白鶴眠的心房,但是溫熱的悸動和面對封二爺時的情愫是不一樣的。
在今天以前,白鶴眠都把封二爺當成了深藏不露的謀士,就算明知封棲松的腿瘸是裝的,他仍舊沒當回事。
如今回想起來,封二爺站起來竟比他高了整整一個頭,隔著薄薄的西裝外套,鼻尖撞上的胸膛也格外結實。
白鶴眠臉一紅,無聲地啐罵:該死的封老二,果然是裝瘸,一定背著人偷偷摸摸地鍛鍊,平日裡還表現得弱不禁風,演技實在太好。
白小少爺在心裡罵了一通,舒坦了,一瘸一拐地走到衣櫃邊,摸索了半天,沒找到一件像樣的衣服,只好扒拉出以前洗乾淨收起來的水紅色旗袍,硬著頭皮換上。
他自我安慰,旗袍總比滿是血污的長衫好。
鬼使神差的,換好衣服的白鶴眠沒直接下樓,而是點燃了油燈,走到衣櫃邊。
昏暗的燭火下,他差點被自個兒嚇死。
鏡子裡面色青灰,頭纏繃帶的病秧子是誰啊?
白鶴眠心頭剛燃起來的小火苗猝然熄滅,他懨懨地撥弄著衣領的紐扣,湊近鏡子,把千山纏得亂七八糟的繃帶扶正,又徒勞地撣了撣裙擺,最後還是沒能從鏡子裡的自己身上看見任何「花魁」的影子。
頂著一身的傷痕,再風姿綽約,也沒辦法勾人了。
白鶴眠沒來由地煩躁,他將油燈放在床頭,拉開床頭櫃,意外地摸到一桿細長的煙杆。他當花魁時,經常抽菸,如今再遇上「老朋友」,不免欣喜。
菸草和火柴都是現成的,白鶴眠點了,長長地舒了口氣,倚在窗邊,單手托著煙杆發呆。
瓢潑大雨伴隨著電閃雷鳴,遮掩住了樓下的聲音,白小少爺自欺欺人地想,樓下什麼都沒發生。可當他察覺到頭上傳來的隱痛時,又不可避免地想到登徒子,想到封二爺,繼而是男人滾燙的懷抱。
「呸,不要臉。」白鶴眠手一抖,菸絲被抖出幾片,燙得他低聲咒罵,窗外一晃而過的光照亮了他通紅的耳朵。
白小少爺把燙傷的手指含進嘴裡,輕輕吮吸,頭靠著冰涼的窗戶玻璃,想著這麼躲著也不是個事兒,既然封二爺來了,今晚就沒有繼續住在洋樓的道理。
念及此,他眉頭緊鎖。這房子還是相好的送的呢,到時候封棲松問起來,他總是沒臉說的。
一個有手有腳的男人當了花魁,還有捧場的熟客,這可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
若是今晚的一切沒發生,白小少爺還能耀武揚威地在封棲松面前亮「爪子」,可惜被封老二救下的他,在氣勢上已經矮了三分,說什麼都沒有底氣了。
刺耳的汽車鳴笛劃破了陰雨連綿的夜色。
白鶴眠扶著牆急匆匆地站起來,想也沒想,推開了窗戶,生怕外面來的是警察署的人。
封二爺怕是已經把登徒子解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時善後……還有,滿屋跳舞的人把封二爺當成封三爺,警察署的人還能不知道封二爺長什麼樣嗎?如果被認出來,整個封家都會受到牽連。
封棲松隱忍了這麼些年,怎麼能毀在他手裡呢?
白鶴眠被雨澆了個滿頭滿臉,心裡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背後生生出了層冷汗,封老二說的「眾矢之的」四個字還在耳畔迴響。
「二哥?」好在車停,狂奔而來的是封老三。
白鶴眠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氣,舉著油燈跌坐在地上,捂著心口喘了好幾口氣,勉強維持住了面上的淡然。
封老三來了,事情或許好辦了。
「二哥?」衝進洋樓的封老三酒醒了大半,望著一片狼藉的客廳,啞口無言,「二哥,你……你殺人了?」
封棲松已經坐在了沙發上,捏著眉心,重新將眼鏡架在了鼻樑上。
封老三眼底閃過驚慌:「二哥,是不是他們看見你的腿沒瘸,你才殺人滅口的?」
「三爺!」封老二還沒解釋,千山頭一個忍不住,「我走之前不是告訴過您了,是白小少爺出了事!您知不知道,我們二爺要是遲來一步,白小少爺就要被打死了?」
「鶴眠出事了?」封老三怔怔地聽了半晌,終於抓住了重點,「他人呢?」
白鶴眠剛推開臥房的門。
他猶豫了片刻,一來是覺得客廳里的殘局可能還沒打掃乾淨,二來……他身上穿的是當花魁時才會穿的旗袍。
不過白小少爺早已不是頭一回穿旗袍,躊躇了一瞬就坦然邁開了步子。
封棲松沒搭理封老三,卻在聽見腳步聲的剎那抬起了頭,被鏡片遮住的眼睛划過了濃濃的驚艷,繼而又恢復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