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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11:21 作者: 冉爾
封二爺目不轉睛地看著,片刻,伸出手,將那一小撮頭髮撥開,手指竟比第一次拿槍時還要抖,像是怕碰到白鶴眠的臉頰,又像是克制不住地想要撫摸他的嘴唇。
然而最後,一切歸於沉寂,封二爺吹熄了床頭的紅燭,搖著輪椅離開了洞房。
*
戲劇學院的學生們公演《孔雀東南飛》,占了城東梨園的地盤。
正午時分,扮演蘭芝的女主角坐在木箱上化妝,她手裡拿著面小鏡子,左搖右晃。
女主角生得漂亮,旁邊圍著一圈隨時準備獻殷勤的男學生。
扮演焦母的女同學已經上好了妝,一副老態,看不慣「蘭芝」的德行,在旁邊冷嘲熱諷:「喲,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是準備傍上大款做富太太呢,還是去舞廳當小姐呀?」
這話說得著實難聽,「蘭芝」瞬間蹙起了眉,但她不分辯,卻拿著來看表演的嘉賓名冊笑:「今天封二爺娶的那個男妻要來呢,位置真好。說起來……他嫁人前當了花魁?他不就是你口中那個『傍上大款做富太太』又『去舞廳當小姐』的典型嗎!」
「焦母」一下子跳起來:「你胡說些什麼?」
再無知的學生也不敢拿封家人開玩笑,哪怕封二爺娶的是自己的弟媳,哪怕白少爺當過花魁,也沒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拿他們當談資。
「焦母」被「蘭芝」三言兩語說暈了頭,揪著台詞本惱火地鑽進了戲園子。
「蘭芝」得意地挑眉笑,從男同學手裡接過戲服,還沒披上身,笑意就凝固在了眼角。
封家人出門,向來低調,可這種低調在尋常人看來,又是另一番高調。
黑色的汽車成排停在路邊,開車的都是穿鐵灰色軍裝的警衛員。
其中一輛車的車門被人從裡面推開,裡頭伸出條被黑色西裝褲包裹住的纖細的腿。
白鶴眠從車廂里鑽出來,並不好好站,反而倚在車前,眯著眼睛對學生們笑。
他生得比女主角還要艷麗,眼底波光粼粼,像是真的開心,眉目流轉間卻又有厲色。
一時間,學生們都膽怯地移開了視線。
「小少爺,今天的戲還聽不聽?」
問話的,是封二爺扔給白鶴眠的警衛員,叫千山。別看他年紀輕輕,據說很多年前就成了封老二的心腹。
白鶴眠撣撣西裝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心不在焉地答:「聽!人家已經準備開唱了,為什麼不聽?」
說完,大搖大擺地往梨園裡走,千山替他撩起門帘,他進去前,忽而回頭:「你……對,就是那個演蘭芝的,演完來找我。」
走在白鶴眠身前的千山聞言,急急地提醒:「小少爺,二爺今天就要回來了。」
「你三天前就是這麼和我說的。」白鶴眠不為所動,徑直往包廂里去了。
他巴不得封二爺看見自己和女學生胡鬧,一氣之下休夫才好。
《孔雀東南飛》是好戲,就是太老,白鶴眠聽了太多遍,意興闌珊,乾脆歪在包廂里的椅子裡,挑葡萄吃。
這葡萄冰過,吃到嘴裡涼絲絲的,酸甜可口,白鶴眠吃著吃著就忘了時間,等千山提醒他演蘭芝的女學生來了時,他一瞬間忘記自己曾經吩咐過的命令。
「誰?」白鶴眠問。
「女主角。」千山小聲嘀咕。
「她啊……」他緩緩笑開,將雙腿架在另一張椅子上,興沖沖地招手,「讓人進來吧,這麼熱的天,在外面站久了容易中暑。」
千山猶猶豫豫地放人進來。
「蘭芝」已經卸了妝,瞧模樣,是個和白鶴眠差不多大的女學生。他吃葡萄的手微頓,想起若是沒有家道中落,自己也該在學堂里上學。
不過白鶴眠自打成了花魁,就斷了念書的想法。
他把裝著葡萄的盤子推到「蘭芝」面前:「吃吧。」
女學生戰戰兢兢地坐下,不敢吃葡萄,而是小聲道歉:「白少爺,方才的話,您別往心裡去。」
「什麼話?」白鶴眠反問。
女學生立刻恐慌起來。
白鶴眠知道她害怕的不是自己這個落魄的白家少爺,而是他的丈夫——封二爺。
「放心吧,我什麼也沒聽見。」白鶴眠無趣地揮揮手,歪回椅子裡心不在焉地想事情。
他之所以把「蘭芝」叫上來,不過是想傳些流言蜚語,等封老二回了金陵聽見,一怒之下將他休了。可這女學生一副懦弱的模樣,就算白鶴眠真的跟她一同走出梨園,旁人也不會往約會上猜,反倒像是他在強搶民女。
「罷了,你……」白鶴眠見「蘭芝」嚇得連葡萄都不敢吃,剛想讓她回去,誰知起身的工夫,餘光就掃到了門下露出的半截鐵灰色的褲管。
不是封老二,又能是誰?
於是白鶴眠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側臥在躺椅上,托著下巴,伸手捏了個葡萄,遞到女學生嘴邊:「怎麼不吃?」
白鶴眠舔了舔唇角:「是要我餵你?」
他抖下肩頭披著的外套,露出半截爬著刺青的脖子。
旁人文身文多了不好看,偏他白嫩嫩的皮膚連青色的枝葉都壓不住,再複雜的紋路都成了陪襯。
文身配上他那張妖冶的臉,一點也不像是好人家的公子。
女學生嚇得半晌沒敢動,後來大概是看白鶴眠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又有些不可言說的心思,便伸長了脖子,將他手裡的葡萄含在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