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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9:05:45 作者: 藍淋
    在我報出自己名字之前老師進來了,他拉出課本豎在桌上,小聲沖我:「替我擋著點」,就又趴下去。五分鍾以後看他,呼吸均勻得讓人嫉妒,嘴角還有點口水。

    真是幸福的家夥。

    「喂,借我本書。」

    我雖然已經習以為常,但還是條件反射地皺了皺眉頭:「又要睡覺?」

    其實他在數學課上用化學書擋在臉前面睡覺,根本是此地無銀,還不如開誠布公地趴下來睡給老師看比較有誠意。

    而這個幸福王子上課常常做屏障用的書都沒帶,總是要我無償支援,然後還給我一本皺巴巴的沾著些可疑水跡的東西。

    「你書包里到底裝的都是些什麽東西啊。」

    「想看?」他給了個「你確定」的眼神,然後大大咧咧把東西一樣一樣往外掏,CD機,PC盤,皺巴巴的色情雜誌,零食,還有……

    我瞪了那個粉紅色的東西半天,直到自己的臉慢慢變成豬肝色。

    「帶這種東西來學校,你想做什麽!」我幾乎是咬牙切齒。

    「吹氣球啊~」他哈哈大笑,真把那個保險套掏出來作出要吹的樣子。

    我差點沒暈過去。

    第一次年級測驗,一片考試前的恐慌中他在我身邊神情自若,悠閒得不得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穩操勝券,只有我清楚這個白痴的腦子和臉上表情一樣是一片空白。

    卷子發下來,我答得正流暢,卻聽到安靜的教室里除了筆尖刷刷聲和細微的詢問答案的聲音以外,還有種很均勻的,很幸福的,很安穩的呼吸聲……

    我望了他一眼就覺得眼前發黑,這個人,這個人居然又睡著了!還,還香得幾乎要打呼嚕!我騰出左手粗暴地扯了扯他,沒反應,用力掐他的胳膊,掐了半天他才低低慘叫了一聲抬頭哀怨地瞪著我。

    「瞪什麽,快做題目啊!」我儘量壓低嗓子從牙fèng里擠出一句話。

    「我困。」他可憐兮兮望了我一眼,轉個頭又安詳地睡了過去。

    我氣得一直大喘氣。

    「你為什麽不做題目?!」考試結束我凶他。就算一題也做不出來,你好歹作弊啊,難道連作弊也要我教你?!全班第一就坐在你身邊離你不到5公分,這麽好的資源你都不會利用?!

    「我不會。」他倒是坦然。

    「為什麽不會?」

    「……上課沒聽。」

    「為什麽不聽?」

    「……聽不懂。」

    「怎麽會聽不懂?」

    「……上課沒聽。」

    「為什麽不聽?」

    「……聽不懂。」

    我和一臉困惑的他對視了五分鍾,終於知道是沒什麽好交流下去的了。

    他就是那個幸福王子,外面包了層金葉子,裡面全是廢銅爛鐵。

    經常我是一邊嫌棄地把他睡著時無意中搭在我腿上的胳膊挪開,一邊又忍不住羨慕那一臉完全不知道人間疾苦的幸福睡相。

    僅有的那麽幾次看到他不是以那副睡眠不足精神不濟的樣子出現,是在球場上。

    我自從初中時代被籃球命中鼻樑上的眼鏡以後就留下心理陰影,發誓至死不碰那個狠狠砸在我臉上造成我終生恥辱的東西。而籃球在他手裡會變得那麽富有生命力而且馴服,是我始料未及的。

    當時我站在2樓的廣播室門口,低頭望著在籃球場上青春飛揚的男生們,他個子並不高,在其中卻是異常醒目,投出最後一個漂亮的三分球時他閃閃發亮地抖動起來的金髮,和手掌優美的姿勢,連同觀賽女生們充斥了耳朵的尖叫,還有冬日午後淡淡的灑落了他一身的陽光,在空氣中完全定格。

    即使離得有點遠,他露出的笑容卻是那麽清晰地在我眼前綻放,我呆滯地捏著手裡的廣播稿,一時間忘了講辭,只聽到自己砰然的心跳聲。

    這些是我在高中前兩年裡關於他的所有片段。

    這個人一直都只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當時我和所有人一樣只擁有在遠處觀望他的權利。

    距離產生的好奇是很力量強大的,關於他的傳言種類之繁多內容之離奇絕對超乎想像。

    關於他是同性戀的說法相當盛行,「GAY」對於那時的我們來說還是一個禁忌性的名詞,等同於變態,從嘴裡說出來總要帶點輕蔑的意味。的確他常常流露出來那種嬌的神態和一般男生完全不同,連唇色都麗得異常。同樣是男孩子,站在他身邊總是容易有心跳的感覺。

    我討厭,甚至是憎惡聽見林竟經常和不同的中年男人進出賓館之類的謠言。那個在背後很鄙夷地說「林竟那個賤貨」的男生在上體育課的時候被我「不小心」用籃球狠狠砸中了腦袋。

    「文揚,你做班長的,去聯繫一下林竟。」

    我拿著那片寫上他手機號碼的紙片被班導歐陽差遣著去找林竟,旁邊的肖玄憤憤不平:「不公平,為什麽你聯繫的是林竟,我就是張大偉!」

    林竟和張大偉是高三第一次年級統考僅有的兩個掛滿紅燈的敗類(除了語文以外幾乎全拿了滿分的我實在很難想像得出來智商要低到什麽程度才有辦法每門都考不及格),但顯然張大偉比林竟要表里如一的多,一眼望過去就看得出來是白痴,對美色非常執著的肖玄無論如何不能忍受那個痴肥的行動比反應還遲緩的男生。

    周末的晚上我會去NARCISSISM調酒打工。說實話家裡不缺錢,我只是找個安全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長大成人。當同齡的男孩子對女人好奇的時候,我對GAY好奇。天啊這什麽嗜好==但我就是那麽興致勃勃地想知道同性之間是怎麽回事。

    第一次看到兩個男人在我面前接吻的時候我是臉色發綠,使勁抓著台面才沒讓自己暈過去。這種東西,想像是一回事,真正視覺效果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那倆男人都不具備可看性,離英俊瀟灑有著無比遙遠的距離。我努力在腦子裡回想了一下班裡女生那裡看到的耽美漫畫那唯美的畫面,再次深刻認識到現實是多麽殘酷。

    時間一長就慢慢習慣了。我在打工的時候應老闆要求拿掉那黑框大眼鏡,據說算得上帥氣,所以經常被客人搭訕。在這之前我倒是從來不知道我對男人也能有這麽大的吸引力,在南高兩年多都沒見哪個女生沖我尖叫過,公認的白馬王子是肖玄,我連匹馬也算不上。

    那晚我頭一回被人明目張胆地調戲,而那家夥就是幾個鍾頭前自稱摔斷了腿正在打石膏的林竟。

    清楚聽到那笑得賊兮兮的家夥咽口水的聲音,我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了,吧檯那麽高那麽寬虧他還能爬上去然後掙扎著把臉湊過來。我的原則是要在任何一個占我便宜的男人頭上敲一個酒瓶,而他的嘴唇貼上我臉頰的時候,那種柔軟溫熱的觸感讓我哆嗦了一下,一時間熱血上涌呆若木雞,不僅沒有出手,臉還很不爭氣地變成了很沒節操的紅色。

    下一秒他就被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從吧檯上拉下來,占有性地死死吻住。

    我低頭免得去看他們純熟的表演。頓時為自己剛才那幾分鍾的心跳失速而不值。

    像我這種凡事認真得幾近古板的人,根本玩不來他們那些遊戲。

    連後來那個意外的,淺得算不上親吻的接觸,僅僅是擦過他的嘴唇,而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心臟那裡瞬間爆裂的感覺。我不明白為什麽他會有那樣一雙眼睛,明明是漆黑的溫柔的無害的,對視的時候卻總讓我覺得微微的恐懼。

    我怕下一秒我就沈淪,無法呼吸。

    而這需要的不過是他一個淡淡的眼神。

    他和男人赤裸相擁著做愛的畫面光是想像會讓我胃部抽搐得幾乎要嘔吐。

    我一直以為那種讓全身都戰慄起來的感覺是厭惡。

    但後來不得不承認那是另外一種情緒,嚴格說起來,應該是嫉妒。

    我終於抱了他。現在想起來都會驚訝於自己那時候的勇氣和卑鄙。

    把他用力壓倒在床上的時候過量的酒精的確令我頭腦發熱,可是我清醒異常。我當然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也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想要身下那個人,喜歡他,想擁抱他,想擁有他,希望他能夠是屬於我的,奢望他能夠永遠是屬於我的。

    我想要他留在身邊。可是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

    不止一次想過他要是女孩子就好了,這種強迫的手段雖然卑劣,但畢竟有效。

    那是我的第一次,沒有經驗,只憑常識和本能。我表現得野蠻而且粗暴,想藉此來掩蓋自己的心虛──非常害怕他會掙扎會反抗,只要他拒絕,哪怕只有一個「不」字,我都沒有勇氣再繼續下去。

    他從頭到尾一直在哭,重複著喃喃地說「你醉了」,但他始終沒有說「不」,始終沒有推開我。

    被他的溫暖包圍的時候我幸福得顫抖了起來,那麽緊緊抱著他,以為終於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畢竟他掐進我肩膀里的手指是那麽用力,緊貼著我的胸脯熾熱異常,黑暗裡清楚感受到他激烈的心跳。

    一瞬間我以為他是喜歡我的。

    那是多麽美麗的一個夢境,一生都不會再有。

    醒過來的時候他沒有在我懷裡,甚至沒有在我身邊。他微笑地站在房間的另一頭,說,早安!

    神態自若,乾淨的臉乾淨的身體,好象昨晚yín糜的情事並不是發生在他身上。他笑嘻嘻地告訴我我醉了,吐得一塌糊塗,然後就睡著了。

    他那麽自然流暢地撒謊,害得我幾乎都要信以為真昨晚的種種只是我喝醉以後的一個春夢。

    可我只是有些醉了,並沒有失去意識,不要當我是傻子!

    但終於我沒有喊出來。他輕鬆平淡的臉讓我狼狽得不能自已。他還是拒絕我了,只不過換了種表達方式,暗示我那件事情不用再提,就當沒發生過。

    虧我在進入他的那一刻那麽欣喜若狂得意忘形,以為自己終於被接受了,以為自己馬上就可以幸福。

    愚蠢得可笑,這種事情……做愛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

    只有我這個傻瓜才會……

    我發誓這一輩子都不要再碰他。我沒有他那麽瀟灑,身體的接觸會讓我想入非非會讓我不自量力地幻想愛情。對我而言性和愛是不可分割的,除非他愛我,否則我絕對不能。

    顯然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一個正常的男人,和喜歡的人朝夕相對,怎麽可能沒有想法,更何況他還主動來引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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