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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9:11 作者: 江洲菱茭
「連續?」把報紙翻了一面,「難道周末也補?」
「何止周末!你難道沒上過高三?唉……想當年我上高三,寒假一直補到大年三十下午,我媽一個人在家準備年夜飯。」
方錚馳唇角上揚,爾後嘆氣,「你媽為家庭操勞多年,也該好好休息了。」
「嗯。我媽快退休了。」
方錚馳放下報紙坐到秦禮言身邊,就著他的手啃了口西瓜,「夏天吃西瓜不錯,止渴清火。傍晚我們去後山跑步好不好?」
「你這兩句話挨得上嗎?再說大熱天的跑什麼步啊。」抹了把額頭,攤開乾燥的手掌,「你瞧,汗如雨下!」
方錚馳哈哈大笑,一把摟住,「全身懶骨頭!」
秦禮言打了個大哈欠,站起來往樓上走,「我去睡午覺,明天要給一幫吃飽了撐的老總上古代文選。」邊走邊嘟囔:「你的白教授周末要品茶散步逛古董店。老白菜梆子!」
「腦力勞動者是該充分休息,報紙上剛說的,」方錚馳也站起來上樓,「我明天要動腦筋,現在養精蓄銳。」
秦禮言一呆,急忙轉身往下跑,方錚馳攔腰抱住,笑眯眯地說:「你書房裡的小靠床兩個人睡不下。」
「我睡地板!」秦禮言使勁摳手指,一肘子撞在他胸口上。
方先生點頭贊同,「嗯!好主意!我們還沒在地板上……」
「方錚馳!」秦禮言一腳踢在他小腿上,抓著欄杆死活不撒手,「無恥!你耳朵有毛病!我要睡覺!」
方錚馳哈哈一笑,「我並沒阻止你,而且,我還打算陪你睡。你……」手伸進T恤撫上胸口,輕咬耳朵呢喃:「……這麼捨不得欄杆,難道是渴望在樓梯……」
秦禮言立刻僵直,慌忙放手。
完了,被扯上樓了。
第二天周末,早晨九點多鐘,方錚馳站在秦禮言家門口按門鈴,他媽打開門,把方錚馳上下打量一番,皺眉問:「你找誰?」
方錚馳一愣神,抬頭凝目看看門牌,「這是秦禮言先生家嗎?」
「是。你是他同學?」
「唉……」方錚馳嘆氣,「不是,我算是他老闆吧,他在我的飯店裡打工彈鋼琴。」
「噢!」他媽恍然大悟,然後敲著腦袋想了半天,「我聽他說過,您叫什麼?呃……瞧我這記性,是不是姓方?」
「我叫方錚馳,阿姨。這是我的名片。」方錚馳掏出有生之年唯一一張名片遞過去。
秦媽把他讓進屋裡,端茶倒水,方錚馳急忙伸手接過去,問:「秦先生呢?」
「不在家,一放假就沒影了。」
方錚馳微不可聞地嘆氣,神情落寞,遲疑了很久,秦媽緊張,心裡直打鼓,說:「您要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
「其實……」方錚馳低著頭,「他完全不必躲著我,砸壞鋼琴的事情我已經解決了,他趁我喝醉酒做的事我也不計較了……」
秦媽大驚,慌忙站起來,「咣當」椅子翻了,方錚馳嚇了一大跳,猛抬頭,「您難道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我以為……」
秦媽一把抓住他,抖著手問:「鋼琴要賠多少錢?他對你做什麼了?」
方錚馳冷汗嘩嘩往下淌,「我還是……還是……直接找他……」想撤身,秦媽死死攥緊,「有話攤開了說,多少錢我們賠。」
方錚馳掙了幾下沒掙開,嘆了口氣坐下,「鋼琴是租來的,我跟人家簽了合同,秦禮言砸壞了,要賠十萬,人家找我要,我只好找秦禮言,他也沒錢。我們都苦悶,晚上在飯店喝酒,他趁我喝醉了,把我……」聲音哽住,說不下去。
秦媽臉色煞白,脖子僵硬了半天沒動,猛一抬,「喀吧」一聲脆響,「他……把你……怎麼了?打……了一頓?」
方錚馳哭喪著臉,突然抓住秦媽的手,「阿姨,我不是同性戀,我不知道秦禮言是,我沒想誘惑他。兩個男人在一起喝酒,誰會往那方面想?我哪知道他……」
秦媽像篩糠一樣地抖,一巴掌打掉方錚馳的手,直著嗓子叫:「你胡說八道!你滾!你給我滾!」
推推搡搡把方錚馳趕出門,「砰」一聲甩上,秦媽順著門癱在了地上。
方錚馳久久站立,嘆氣,「對不起!阿姨,對不起!」轉身下樓,直接回了教工宿舍區,跟自己父母說:「如果他爸他媽不來找你們,請你們去找他們好嗎?」
一番詳談之後,方教授表情哀痛地送兒子出門,「你在作孽!你就不會良心不安嗎?」
方錚馳低著頭過了很久,「我正在良心不安!可是……」抓住方教授的手,「爸爸,我要跟他在一起!」
方教授悲嘆,目送兒子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秦媽站起來,倒在沙發上,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抖著嘴唇嘟嘟囔囔:「不可能不可能……」
廚房傳來「噗哧噗哧」往外溢的聲音,秦媽站起來走過去,端起燉排骨,「咣當」,整鍋砸進了洗理池,秦媽「哇」一聲哭了出來,撐著水池動也不動。
中午沒吃飯,下午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腦袋裡胡思亂想。
秦媽得到了「兒子是同性戀」這一暗示,想法就不由自主地往這方面靠,這孩子從小就文靜愛讀書,從來不像別的男孩子成天嬉鬧;明明家住得離學校並不遠,可他就是要住宿舍,整棟樓都是男生;都二十七歲了,從沒談過戀愛,叫他去相親,比什麼都煩躁……
越想越不對勁,原本還非常肯定「姓方的血口噴人」,後來就開始懷疑「難道是真的?」,最後嘴上雖不承認內心深處卻在悲傷「我怎麼生了這麼個兒子?」
其實,秦媽不知道,她找的這些證據完全不成立:愛讀書是被逼的,她也不想想她丈夫是幹什麼的;住宿舍是因為懶,倒二十幾分鐘的公交,秦禮言能願意?關於談戀愛,秦禮言要求高著呢,他要找個高學歷知書達禮的,她又不按照這要求給他介紹,秦禮言能不煩躁嗎?
傍晚,秦爸回來了,秦媽一下倒在丈夫身上,把他嚇了一大跳,連聲問:「怎麼了怎麼了?」
秦媽把憋了一天的事哆哆嗦嗦說了一遍,秦爸大駭,叫:「你聽他瞎說!你聽他瞎說!」
「兒子……可能真的是。」秦媽抽噎著把自己的想法說了,秦爸一根接一根抽菸,臉色煞白,半晌沒說話。
「怎麼辦?你快想辦法把他轉過來呀。」
一包煙抽完,秦爸說:「先別慌,把小言找回來問清楚。」
一通電話撥過去,秦禮言跟方錚馳正在吃飯,接完電話疑惑,對方錚馳說:「今天他們怎麼了?叫我立刻回去,突然就掛斷了。」
「那你回去吧。要我送嗎?」
「行了吧,別盡想歪點子見我父母。」
大約一小時後,秦禮言剛進家門,他媽劈頭蓋臉就問:「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秦禮言臉色大變,猛抬頭,眼鏡差點甩掉,全身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秦媽一把揪住他頭髮,對著耳朵叫:「你說!是不是真的?」
秦爸嘆氣,眼眶紅腫,扳開秦媽的手,「你看他這個樣子,還用問嗎?」
秦媽「砰」一聲打開門,指著外面,「滾!你給我滾!」一腳把秦禮言踢出去,把門關上。
秦禮言在樓道里站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使勁按門鈴,「媽,爸,你們聽我說,你們聽我說……」
門始終沒開,秦禮言如喪家犬一般失魂落魄地回了郊區,癱在沙發上對方錚馳說:「我父母知道了,怎麼辦?他們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方錚馳心裡一陣揪痛,長長嘆了口氣。
在市區,秦媽也癱在沙發上,問秦爸:「怎麼辦?趕快找個女孩讓他結婚!」
秦爸到陽台繞了一圈,進臥室抓了張報紙,下樓扔了垃圾,半個多小時後,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說:「要是讓你跟女人結婚你願意嗎?」
秦媽一哽。
「不願意是不是?兒子跟你一樣都喜歡男人,你要是讓他跟女人結婚,他會痛苦一輩子。」
「那……那怎麼辦?」
「沒辦法!要是開明寬宏,就當什麼都沒發生,要是覺得丟不起人,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跟他脫離關係。」
秦媽身體巨震,驚恐地盯著丈夫。突然跳起來,「全是那個姓方的害的,要沒他,我兒子會變成……」驚覺自己在胡亂誣賴別人,陡然住嘴。
「就算沒姓方的,也會有姓李的姓趙的。兒子……兒子……」秦爸握住妻子的手,「你還想要這個兒子嗎?」
秦媽瞪著他,不停地問自己:還要嗎還要嗎……都沒過一分鐘,堅定地說:「要!」
秦爸抱住妻子,「我也要!」
「我們……把他們拆開。」
「我跟那個方錚馳談談。」
秦媽從桌底下翻出揉爛的名片。
秦爸居然在顯眼的位置看到:方岳琛,某大學教授,梁秀婷,某醫院醫生。後面跟著家庭住址和電話號碼。
秦爸嘆氣,「他是的孩子,我們小言……」
秦媽探頭看了一下,「應該是講理的家長,先找他們談談吧。」
第二天,兩對家長坐在茶館裡。
方家老太一臉吃驚地問:「我們又不認識,找我們有什麼事?」
秦爸遲疑著問:「您認識秦禮言嗎?」
方教授笑了起來,「認識認識,白祈生的學生。你們是他父母?我不明白那孩子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秦媽支支吾吾把事情說了一遍,話音未落,老頭老太臉色絳紫,老太突然站起來,一把揪住秦媽的頭髮,「我好好的兒子全讓你們毀了!你賠你賠你賠……」方教授在旁邊勸,「有話好好說,你先放手你先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