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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9:11 作者: 江洲菱茭
方錚馳調整了一下姿勢,支撐起秦禮言的全身重量,「現在時值初夏,就我所知,鰣魚正鮮,梔子花飄香,我們先去杭州品鰣魚,再去蘇州賞梔子花。要是你有更好的提議,我們就按你的想法做。」
他寧願在家睡大覺!方錚馳非常肯定地想。
果然!
秦禮言悶聲不吭,斜著眼睛瞟糙莓,伸手拿了一顆,塞進嘴裡慢條斯理地嚼,心說:大老遠跑過去就為吃條魚看朵花?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唉!代方先生嘆氣。
一個浪漫,追求充滿情趣的舒適生活;
一個迂腐,常年研究塵封已久的經史子集;
這樣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在一起相處,不知道是會近朱者赤,還是近墨者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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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說說笑笑站了半個多小時,雖然沒用力,但秦禮言依舊雙腿酸軟,拍拍他的肩膀,「我累了,還是趴下來吧。唉,以後是不是每次都這樣?」
方錚馳輕輕把他放到沙發上,嘆了口氣,撫著頭髮親吻脖子,「不會。對不起……」
秦禮言一愣,轉頭,凝視他愧疚的表情,耷拉著眼皮裝哭腔,「可憐啊!想我一介文弱書生,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在外飽受欺凌,回來還要承受壓迫,別人的家是避風港灣,我的怎麼就是風暴中心?」用眼角餘光瞥方錚馳,期待看見他更內疚的神情。
可惜!
事與願違!
方先生唇角漸漸彎起一道弧線,鏡片後面的眼睛笑眯眯的。
秦禮言立即心慌意亂,冷汗開始往外滲。
方錚馳極其溫柔地拍拍他的屁股,「避風港灣?你對家庭的要求低得令人乍舌。想聽聽我的家庭理論嗎?」
「不想不想!」秦禮言拉起被子蒙住頭,哈欠聲響徹客廳,「困了困了,我先睡一會兒。」
方錚馳揭開被子,貼著耳朵呢喃:「完美的家,是當你想到這個字時就情不自禁地微笑。」站起來往書房走,說:「給你拿本書打發打發時間吧,別總睡覺,想看怎麼?」
秦禮言沉默了好一會兒,猛抬眼,哼了一聲,嘟囔:「烏托邦!」見他往自己書房走,提高聲音說:「我要看恐怖小說,你那兒有一大排。」
方錚馳身形一頓,意外極了,「恐怖小說?」
秦禮言呵呵一樂,「第三個書架第二行,找本厚點的,我掃書速度太快。」
方錚馳失笑搖頭,「心血來潮!興趣惡俗!不成熟的典型表現!」秦禮言笑嘻嘻地提醒:「不要美國的,我剛吃飽,受不了折騰。」
方錚馳取了本遞過去,「《心理醫生》,挪威的。」又親親額頭表揚:「書房窗明几淨秩序井然,做得非常好。」
「那是!」接過來,翻開,「也不看看我常年跟什麼打交道。」匆匆把書合上,眨著眼睛問:「不會又夾著寫了肉麻話的書籤吧。」
「想聽肉麻話?」方錚馳彎下腰湊過去,「我可以口頭表達,保證花樣翻新,能讓你聽得渾身打哆嗦。」
打哆嗦的還是肉麻話嗎?秦禮言明晃晃地捥了他一眼。
方錚馳哈哈一笑,上樓抱下床單和被套,進衛生間清洗。
二十幾分鐘後,方錚馳拎著晾衣架出來,秦禮言已經翻完半本了,沖他的背影說:「真沒勁,書名就叫「心理醫生」,殺人的當然就是那個變態醫生,這幫吃乾飯的偵探居然還在考慮是不是自殺。」
方錚馳抽走書,「那就別看了,新婚第一天居然看恐怖小說,你破壞氣氛的能力簡直超凡脫俗!」一抬手,扔到了地上。
秦禮言點頭同意。
方錚馳上陽台繞了一圈,回來正好看見秦禮言貓著腰抖著腿挪到客廳中央,費力地撿起書,齜牙咧嘴地往回蹭。方錚馳僵著身體,見他趴好才回過神來,「恢復了?行動非常敏捷!」
秦禮言揚揚書,笑說:「看一半就像掛在懸崖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能哽死人。」
方錚馳又進衛生間,邊走邊說:「既然已經恢復了,一會兒跟我出去散步。」
秦禮言正在專注地讀聖賢書,方先生的話從耳垂邊上滑了過去。
又過了二十幾分鐘,方錚馳拎著床單出來,卻見秦禮言繃著後背,臉上蒼白一片毫無血色,手背青筋暴露關節突出。
方錚馳皺眉,「你……」
秦禮言嚇得「啊!」一聲驚呼,慌忙抬頭,顫著臉頰僵笑,「死了六個,真是自殺,還是用鋼筆扎進頸動脈,把碳素墨水擠進去死的。」
方錚馳走過來奪書,秦禮言死死抓著,「哎!哎!看不到兇手是誰,我今晚肯定睡不著。」
「不是那個變態醫生?」
秦禮言抖了一下,「他……他也死了。這書……這書里沒鬼怪沒幽靈也沒外星人,從頭到尾都在玩心理戰術,我覺得比《咒怨》還恐怖。過癮!過癮!」
「嚇得嘴唇都白了還大呼過癮?」方錚馳眯著眼睛審視了一下封面,只畫了一支鋼筆,「你就不怕落下心理陰影?」
「看不完才會有陰影!」
方錚馳微笑,轉身去陽台,「那麼粗的鋼筆能插得進血管?作者在鬼扯!」
秦禮言沒理他,翻了一頁,聚精會神地讀。
沒一會兒,秦禮言哈哈一笑,喊方錚馳,「我看完了,哈哈……」
「神經終於放鬆了?兇手到底是誰?」
「那變態醫生的女兒,小姑娘才十四歲,剛認識字時就看心理書籍,逼著病人自殺她有成就感。」一抬手把書拋到茶几上,擺出嚴肅的表情下定論:「所以說,早熟是兒童的殺手,是一系列社會問題的原始根源!」
方錚馳見他臉色潮紅神采飛揚,微笑著說:「你絕對不可能成為社會問題的原始根源,」摸摸他汗濕的頭髮,「情緒這麼容易波動,真……」
話說了一半,秦禮言等待良久,皺著眉問:「真什麼?」
方錚馳彎下腰吻住唇,持續多時,秦禮言渾身癱軟氣喘吁吁,方錚馳抱起他,輕笑,「你悶了幾個小時了,出去散散步好不好?」
「我走不動。」
「走不動我背你。」
方錚馳扶著他沿河岸緩緩前行,弱柳扶風蟬聲持鳴,三五老人或下棋或閒聊。
秦禮言走了幾步就開始汗流浹背,倚著方錚馳的手臂茫然地望著河面,「要多長時間才能好?」
方錚馳無聲地嘆息,故作輕鬆地說:「我照顧得不夠周到嗎?你這是在打擊一個模範丈夫的自尊心。」
「唉!違反自然規律果然會受到懲罰。」
方錚馳轉過頭去,眼神跟隨水中浮萍飄忽不定,心中不忍漸漲漸高。
沉默一時之間無法打破,秦禮言渾身不自在,乾笑了兩聲,拽拽他,「晚上我要喝大骨湯,啃完骨頭拿湯下素餡水餃。」
「你的飲食理論很豐富啊。」
「僅限於理論,呵呵,實際操作完全指望不上。我告訴你,霉乾菜燒肉加一點胡椒粉進去,那滋味……嘖嘖……」舉目眺望天空,神情陶醉,簡直垂涎欲滴。
方錚馳哈哈大笑,拍拍他的頭,「家裡沒大骨,也沒水餃,更沒霉乾菜,要不然一起去買吧。」
「還是算了吧,我寧願拿我的骨頭熬湯也不去買菜,我都這樣了哪經得起舟車勞頓?」
方錚馳眯著眼睛審視他全身,把手伸進T恤里,點頭:「嗯,這肋骨好,做糖醋排骨的上佳原料。」
手掌一路往上,秦禮言一愣,突然不受控制地哈哈狂笑,「你……放開,快放……開,我……癢,癢……啊……」
方錚馳跟著暢笑,不但不撤手反而變本加厲地朝腋下搔去,秦禮言甩著笑淚,顧不得疼痛轉身就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急忙抱住旁邊的樹,喘著粗氣神經質地結巴:「你……你別……過來,要不然……我就……就跳……下去。」
方錚馳笑眯眯地指著旁邊的警示牌,「看清了嗎?『禁止亂拋雜物』……」比劃比劃他的身體,「你說你是多大的雜物?」
秦禮言白了他一眼,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心平氣和了,剛想罵兩句,卻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扭頭一看,是閔榛,他正站在「西施」門口,秦禮言臉「騰」一下就紅透了,急忙埋下頭裝做沒聽見。
「秦禮言……」閔榛似笑非笑,「到我家來坐坐喝杯茶吧。」
秦禮言高叫:「我跟你不熟,你跟方總聊。」
閔榛根本無動於衷,還是喊:「秦禮言……」
秦禮言惱羞成怒,眼中的火直接燒到方錚馳身上,「你說了什麼,他幹嘛這麼幸災樂禍的?」
「我跟他認識了二十多年,我是什麼人他會不清楚?」方錚馳微笑,挽起他的手臂,「我從來就沒對誰這樣費盡心思,你說他會猜不出我們的關係嗎?我背你去好不好?」
秦禮言抱著樹死活不放手,「不去不去!平白無故送上門讓別人嘲笑,我吃飽了撐的!」
閔榛還在陰陽怪氣地喊:「秦禮言……我準備好了結婚禮物,來拿吧。」
秦禮言心裡「咯噔」了一下,一巴掌揍到方錚馳身上,「他怎麼知道?他怎麼知道?他怎麼知道?」
方錚馳哈哈一笑,靠過去匆匆偷了個吻,秦禮言伸手就揪他的頭髮,方錚馳趕緊倒退幾步,趁他不注意給閔榛使了個眼色。
閔榛會意,一搖三晃地過來,架起秦禮言就走,「好幾十萬的禮物,如果不要,我都為你感到可惜。」
「你放手!」秦禮言揮舞手臂使勁推他,怎奈心有餘而力不足,扭著脖子罵方錚馳:「姓方的!你見死不救!你混蛋!哎吆……疼疼疼……閔榛!你慢點兒!」
閔榛哈哈大笑,擠著眼睛問:「你怎麼會疼的?受傷了?」
秦禮言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
方錚馳雙手插進口袋裡慢條斯理地跟著走。
進了門,秦禮言側躺在沙發上,惡狠狠地瞪方錚馳,方錚馳泰然自若微笑不語。